陳錚正望著山嶺下,清軍營地裡的星點燈火出神,不覺一陣山風吹過,竟打了一個激靈。

這時,中軍騎兵把總趙汝亮走上角樓,輕聲稟道:“將軍,遼人方四虎帶到。”

陳錚雖然望著山下的燈火出神,但也聽出剛才只有一個人的腳步上來,便隨口問道:“人呢?”

“回將軍話,方四虎正在角樓下候著。”

陳錚轉回頭看向趙汝亮,笑著說道:“很不錯嘛。還未正式入營,便擊殺韃子固山額真,這小子可以啊,我獨石營要定他了。”

趙汝亮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將軍,咱可瞅著這個方四虎不賴,人高體闊屁股大,很是個騎兵的好料子,不若給咱留下了唄。”

陳錚走前一步,抬手拍打在他的肩膀上,佯怒道:“見著個好的,就想拉到你們騎兵隊裡去,趙汝亮你可真是貪得無厭嘞。”

趙汝亮撓著頭皮,訕訕笑道:“咱……咱這不是想著幫將軍擴充中軍嘛。”

他接著又道:“將軍,咱瞧著這些遼兵個個身板硬朗,又是奮勇敢戰,真他孃的不賴。要我說不如都招進咱營裡來,可好?”

陳錚聞言雙目閃出一道精光,可旋即不見,他並未再說此事,反而再次拍了拍趙汝亮的肩膀,道:“走,隨我去會一會那個方四虎。老子倒要瞧瞧,能憑一己之力,陣前斬殺韃子固山額真的方四虎,他到底是個咋樣的人嘞!”

角樓下,一隊披甲的宣府軍槍兵在周圍站立警戒,而獨石營鎮撫官劉井柱、戰車把總侯大康、左部千總田明遇、右部千總週三平、中部千總宋山銓,以及輜車左部千總杜淳剛等人也盡皆在此。

而在眾人身後的空地上,停著一輛由輜車改造的板車,車上赫然擺放著一具屍骸,正是韃子正黃旗固山額真阿山的屍身。

大車後則有二十名遼人壯漢,其打頭一人顯得格外高大,他比身邊旁人幾乎高了整整一個頭,站在那裡就如鶴立雞群一般。

陳錚下了角樓後,便大聲喝問道:“哪個是方四虎,給咱老子自己個站了出來。”

方四虎聞言後,挺胸抬頭的就往前走去,直到距離陳錚兩步時,才停下大聲報道:“小人方四虎。”

陳錚雙目注視著眼前這名大漢,只見他竟比自己還高上一個頭來,那腰身彷彿有自己兩個大,他瞪大了眼睛,仔細看去。

就見眼前這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漢子,黝黑的面堂,膀闊腰圓,就像中軍把總趙汝亮說的那樣,屁股卻是很大。

陳錚看著那大漢,沉聲道:“就是你殺了韃子正黃旗固山額真阿山?”

方四虎望著陳錚:“陳將軍,這個韃子是俺殺了的,俺只想著要他身上的那盔甲。陳將軍要是也喜歡這身盔甲,俺就不要啦。”

他旋即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俺是真稀罕他身上那盔甲,賊拉亮堂!”

陳錚笑了,他看著方四虎道:“盔甲而已,入了我宣府軍,豈又差了爾之盔甲?”

他這麼一問,方四虎倒是愣了,他疑問道:“能管飽飯?讓俺帶眷屬不?”

這回輪到陳錚愣神,但片刻之後,他就想得通透,只聽他大聲對著眾人說道:“我宣府軍中,自然是人人飽食,這有何難?”

他繼續道:“至於眷屬,我家大帥曾言:爾之父母,既吾之父母,爾之姊妹兄弟,亦如吾之姊妹兄弟。”

陳錚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道:“然我宣府軍卻只留敢戰勇士,而不養一個閒人。”

他目光死死盯在方四虎的身上,沉聲問道:“汝可願入我宣府軍中?”

那方四虎聞言一愣,這時不知他身後何人,猛然踹了一腳,方四虎在這股大力推動之下,蹭的竄前一步,拜倒在陳錚身前,他愣愣道:“管俺的飽飯就成,俺必以死相報!”

與此同時,方四虎身後的十九名遼人壯漢,也齊刷刷的跪下拜道:“請陳將軍放心,我等自願入營,必謹遵軍令,拼死奮戰,絕無退縮。”

其實,陳錚早有大量招募遼人之意,他更想將前時招募的那一千五百軍壯,直接就轉為自己營中的戰士。

然張誠對宣府軍的控制極嚴,按照規矩,各營並無招兵之權,每戰的損耗,皆由張誠的中軍從吳志忠所操訓的新勇中補充。

似陳錚這般,在戰時自主招募新勇一事,此前可是從未有過。

所以,此時他才猶豫,自己招募新勇已是犯了軍規,雖說有臨戰需要之一說,可必竟是軍規所不容。

可經此一戰,陳錚也發現遼人確為堪用,他們不止是身強體壯,更是對韃賊充滿了世代仇恨,臨戰每每無人退縮。

所以,他才敢於直接替張誠做主,只聽陳錚大聲喝問道:“某隻問一次,爾等可願加入我宣府軍中,受我之軍規軍律挾制?”

“願意……”

“願意啊……將軍……”

“將軍……我等願意……我等願意……”

那輛裝載著阿山屍身的板車之後,二十名遼東壯漢都隨在方四虎身後,對著陳錚跪拜不已,即使是遠處的山嶺間,也到處迴盪著他們剛才的吼聲。

陳錚望著他們,對身邊的鎮撫官劉井柱輕聲問道:“劉鎮撫,你瞧該是如何處理?”

“遼民如此熱情,我等又豈可逆了民意?”

劉井柱先是疑問了一嘴,才介面又道:“依我之見,陳將軍當先以收撫民心為上,命書吏來為之登記造冊,待此間戰事停歇,便帶同眷屬一起返回宣府。”

他說著又看向陳錚,片刻後,才繼續道:“然我宣府軍各營員額皆有定數,未得大帥軍令,我等自然不好擴編營伍。

只不過,今日是為我宣府收攏民心,收聚優良的戰士苗子,而非為了擴編我獨石營軍伍。

陳將軍以為如何?”

陳錚聞言,不由在心中暗歎不已,到底還得是讀書人的彎彎繞多啊!

隻言片語,便化解了自己心中的顧慮,當下接言喝道:“爾等且回去告知山上的遼民兄弟,但凡家世清白之人,我宣府自會收留。”

陳錚又略微沉思片刻,才繼續喝道:“但凡今日出戰之人,皆已是我宣府的將士,爾等回去轉告一下,使得山上諸遼民皆知。”

那二十名遼民聞聽此言,皆是興奮不已。

他們之所以能被選來護衛阿山屍骸,並當面拜見獨石營主將陳錚,實則都身負為眾多遼民求情的責任。

此刻,見陳錚言語之中,已透露出可帶大家前往宣府安居之意,哪裡還會在給陳錚反悔的機會?

其實,他們這些遼人,本身就是遼東的軍戶,若想從軍自有大把的機會,但他們多有家小需要照顧,且對遼東各軍中剋扣普通軍士糧餉多有了解。

若是自己從軍入伍,那麼靠著被層層剋扣盤剝的軍餉糧草,根本就無法養活家人,所以才靠著出賣力氣來養活親人,而不願加入軍伍。

可宣府軍卻是不同,透過這幾個月來的接觸,他們可是親眼看到宣府軍中糧餉充裕,從無剋扣盤剝之情。

而且,在戰前如許諾封賞,從來都是第一時間兌現。

如此軍伍,在大明那可是挑著燈籠都選不到的好地方,他們其實早就心神嚮往,只是沒得機會開口罷了。

而今,藉助遼民方四虎一槍擊殺阿山的良機,他們才試探著表述了自己的意願,在得到陳錚明確答覆之後,便更無疑問。

只見遼人隊中走出一位年在四十餘歲的中年漢子,他上來就跪拜道:“遼人小民程志金,拜見陳將軍。”

陳錚受了禮後,就聽這程志金開口繼續說道:“陳將軍,我等眾人,皆仰慕宣府軍之神威,今日一見,果不虛傳。

現我在長嶺山上,除卻之前編入個部的新軍外,尚有近千的壯漢,他們也想投入宣府軍中,為張大帥建功立業,拼死奮戰。

未知,陳將軍敢做主否?”

望著那名叫程志金的中年壯漢,陳錚也是朗聲說道:“這一片山嶺,非是我宣府軍一力守之。”

他望了望那二十名遼東漢子,尤其是方四虎一眼,又繼續道:“爾等雖是隨軍民夫,然助我守護長嶺山之功績,天日可鑑,實有大功與國朝。

而今,諸位更是有心入我宣府軍營伍,以求繼續報效國朝,使有用之軀不被埋沒,此乃當世之義舉,我陳錚又怎可拒絕!”

陳錚繼續道:“只不過,我宣府軍紀律嚴明,未經鎮帥允准,我陳錚雖對遼民喜愛有加,缺也不敢私下允諾。”

隨後,陳錚便即看到那程志金眼角不由留下了失望的淚花,他於心不忍之下,又道:“然我家鎮帥,亦是惜才愛才之人,尤其是對心懷大明之人,更是痛惜。

諸位暫且安心,待此間戰事了卻,我陳錚必在鎮帥跟前,為爾等力請,使今日在長嶺山上諸位,皆能入我宣府軍中。”

…………

自長嶺山下,沿松杏大道往東北方行五里,便可見一道寬闊的壕溝,在壕溝靠西南一側,還疊起一道又寬又矮的土牆,使得人馬皆不可通行。

這道壕溝的出現,徹底阻礙了松山堡與杏山堡之間的交通,且在壕溝西南一側,更有千餘蒙古騎兵,不斷往來巡守,阻擊一切敢於逾越這道壕溝的人。

而在壕溝的對面,此刻停駐著大明步騎精銳一萬餘人馬,正是宣府鎮總兵張誠所率回援杏山的大軍。

“大帥,韃子只有千餘,可以戰車驅敵,使我步卒專心填壕,天黑前即可進至長嶺山下。”

聽了張國棟的話,老將郭英賢也在一旁指著北面的山嶺,對張誠說道:“張帥,北邊山嶺中有一條小道,可通行人馬,能繞過韃子的壕溝。只不過,道路狹窄彎曲,不能通行大軍和戰車。”

張誠默然不語,他跨步登上身旁一輛戰車頂上,眺望著壕溝對面,夕陽下依稀可見一些蒙古哨騎,往來哨查不斷。

片刻後,他才下來對眾人說道:“韃賊四旗皆至,足有三四萬兵馬,今聚於長嶺山下,想必定然日夜攻打不輟。

而陳錚所部雖兵士悍勇,銃炮精良,子藥糧草充裕,然畢竟人數與韃賊相差太多,恐難以持久。”

張廣達與陳錚關係最是親密,他湊前道:“大帥,不若由我率輕騎沿山道急進,這邊以銃炮掩護,步軍填壕,再以騎兵衝潰北虜。

如此,雙管齊下,天黑前就可開進長嶺山下。”

張誠點著頭對幾人說道:“就照此辦理吧。”

當下,各將便分別回去準備,騎兵們紛紛牽著戰馬溜達了起來,還時不時的喂些豆料給戰馬,而步營則在壕溝後整隊,尤其是銃兵們認真地檢查起各自的火銃。

最為搶眼的自然當屬戰車營,一輛輛戰車已經卸去騾馬,由車營戰士們推著向前,來到壕溝邊才停下,厚厚的挨牌也已經架起。

在挨牌下便是一個個黑洞洞的炮口探出,而中間的五輛戰車還開啟了火箭匣,似乎要使用火箭驅退北虜騎兵。

炮手、裝填手躲在挨牌後,正緊張地忙著測距與裝填,駁手們則在後面看護著拉車的騾馬。

而此時張國棟赤城營中軍的戰車,已經將車上裝載的火炮、子藥等卸下,臨時改成板車使用,上面裝的滿滿的沙土,以備填壕之用。

赤城營三千將士也都在緊張的裝著土袋,還備了一些木板和剛砍伐的大樹,可謂是準備充分。

如此動靜,自然無法躲掉對面的外藩蒙古兵的觀察,果然,他們也發現了異常,近千蒙古兵都向這邊聚來。

他們策騎在戰馬上,張弓搭箭,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更有幾個明顯是北虜中的將官,更衝著這邊的戰車不停比劃,嘴巴一開一合的也是說個不停。

突然,外藩蒙古騎兵們竟似乎發現了什麼,他們策騎向後快速奔去,在距離壕溝四五十步的地方停下,不住凝望著宣府軍的戰車。

望著外藩蒙古兵的表現,張誠不由嗤之以鼻,暗笑北虜真是傻子一樣,逃出如此距離,就想躲開己方炮火轟擊了嗎?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世子兇猛

菲碩莫薯

三國:從西涼開始稱霸天下

格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