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正三品的武備院卿、正黃旗牛錄章京阿福尼,在悍不畏死的宣府軍虎衛營戰士面前,竟然破天荒的被嚇破了膽。

他嘴裡一陣亂叫胡喊,連他身邊巴牙喇兵都聽不出來喊的是什麼玩意!

就只見阿福尼十分慌亂的撥轉馬頭,竟然想要策騎奔逃向一旁,可無巧不巧正迎頭撞上在左翼率隊的虎衛營中部左哨總石猛。

這個鐵匠出身的宣府軍戰士,本就生得膀闊腰圓,臂力驚人,就連其使用的兵器都是他自己量身定做。

一柄放大版的大鐵錘,在別人眼中或許顯得笨重無比,但被他抄在手中卻能舞得上下左右翻飛,簡直有若無物一般。

即使在猛將輩出的宣府軍中,能似他這般身壯力大之人也是無多。

此刻,石猛策騎奔來正與阿福尼撞在一起,也怪阿福尼該是命喪此地,躲得過林芳平,卻又遇到石殺神。

石猛可不會放過他,只見他“歹”一聲大喝,就在阿福尼愣神的功夫,如他人頭一般大小的方形鐵錘,“嘭”地一下擊在了阿福尼的腦袋上。

阿福尼的腦袋登時炸裂開來,腦漿與血液混合成黃紅一片,向著四周飛濺,他那精鐵打製的頭盔獨自飛出老遠,落地後又是一陣翻滾,才孤零零的停在一匹倒斃的戰馬屍體旁。

清國皇帝黃臺吉的頭等侍衛,鑲黃旗巴牙喇甲喇章京遏必隆,來向塔瞻傳達黃臺吉的聖旨,要他無論如何都得奪取幾把明軍的手炮。

此刻,也正與眾人一起回援黃臺吉所在之處,他策馬奔來剛好趕上石猛大鐵錘擊碎阿福尼的腦袋。

“啊!”

遏必隆望著眼前四處飛濺的黃紅一片,尤其是阿福尼那被砸得稀碎的腦袋瓜,竟口不由心的大聲驚叫出來。

直到這時,阿福尼那雖略顯矮胖,但卻極為粗壯結實的身軀,才轟然栽倒,落於馬下,發出“嘭”的一聲。

遏必隆似乎被阿福尼屍體落地的聲音驚醒,他連叫都不再叫一聲,撥馬就往一旁的己方騎陣中奔去。

真是滑溜至極!

如此看來,這逃跑的技能可不只是大明官軍所獨有,其當是人類之本能。

即使是強悍如韃子這般兇猛狠辣,一旦遇到能與其匹敵,甚至是比其更為兇狠,更為不要命的對手,他們也一樣會被眼前的血腥殺戮嚇破了膽,也一樣會轉身逃跑,甚至都不需要學習!

遏必隆的這一番動作,雖看上去人畜無害,但卻將石猛唬得楞了一秒鐘。

石猛初時見到一員身材高大威猛,又是滿臉的絡腮鬍子,更提著一口長柄大砍刀策馬衝來,狀如凶神惡煞一般的遏必隆。

確實在心裡也是一驚,以為來了一個狠角色,他在內心裡甚至還有些興奮,對於韃子的深仇血恨,終於在今天得到了徹底的發洩。

石猛,原名石柱子,外號石大錘,本是大明京師北二十里外,一個叫做馬坊村裡本分實在的鐵匠。

他原本有著十分不錯的生活,雖然並不富裕,甚至有些清貧,但是勝在安穩,又有父母與妻兒同在,卻也其樂融融。

怎曾想,在崇禎十一年韃子入寇京畿時,突襲京師北郊,馬坊村更是成為了一夥韃子兵的臨時駐地。

而石猛的母親和妻子,還有那未滿兩歲的兒子,都在這一場劫難中,亡命於韃賊之手,尤其是他的妻子,更是與其他婦女一般,受盡屈辱而死。

這叫他如何不恨?

他從軍入伍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殺韃子,為親人報仇雪恨!

當初,在馬坊被韃子關押之時,他就曾經趁張誠率兵突襲,韃賊不備之際,徒手殺死了一個韃子跟役。

後來之所以對張誠如此忠心耿耿,雖有報答救命之恩的意思在裡邊,但最主要的還是堅信,張誠能帶領他殺更多的韃子。

現在,他憋足了勁想要與衝來的遏必隆一戰,可哪知道他竟然是韃子裡的孬種,這才一個照面,便撥馬而逃。

…………

石猛才想要雙腿發力,催動戰馬去追殺遏必隆,就聽身後喊殺之聲陡然大盛起來,他急忙抽身回望,原來是又一股二十餘韃子巴牙喇兵追上,正與自己哨中戰士激烈搏殺。

他見此情形,已無心再去追殺遏必隆,大喊著“殺奴啊……殺奴……”就奔身後的韃子兵,策馬殺去。

這夥韃子巴牙喇兵,正是布延額駙所率領的那一股,因為林芳平率兵截殺了塔瞻,只這麼一耽擱的功夫,便叫他追了上來。

也算是布延額駙命好,他追上虎衛營將士之時,正趕上他們手中的短手銃都已打射完畢,還未來得及重新裝填。

少了這等騎戰大殺器的助陣,虎衛營將士也只能與韃子巴牙喇兵肉搏血戰,雖然騎戰之技比起巴牙喇兵來,確實略遜了一籌。

但是,虎衛營卻勝在人多勢眾,他們兩三人對戰一個巴牙喇兵,搏戰技藝上的差距,完全可以靠人數優勢來彌補。

布延額駙本來就是蒙古人,只因成為了奴酋黃臺吉的妹夫,所以才被抬進了滿洲正黃旗,但是他能有今日的地位,可並非完全是靠著黃臺吉妹夫的身份。

作為蒙古人的他,那也是自幼在馬背上長大,一身騎射、騎戰的本領並不遜色與建虜韃賊,追隨黃臺吉征戰四方,因功才有今日的地位。

面對明軍,他是打心眼裡瞧不上,總認為他們一個個懦弱畏戰,莫說眼前只百多的明軍,就算是近千的明軍又如何,還不是被自己率著十來人,追擊十餘里地。

但是這一次,布延額駙註定要為他的狂妄付出代價!

他率先策騎衝進虎衛營將士陣中,左手圓盾,右手鐵鐧,接連將兩名虎衛營戰士砸落馬下,就在他得意之際。

一聲用蒙古話喊出來的“死去吧,韃子!”將他驚住,布延額駙還在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之時,一個渾身皮甲的明軍騎士,嘴裡用蒙古話嗚哇亂叫著衝至近前。

布延額駙初時還以為是超哈爾所帶巴牙喇中也有蒙古人,此刻過來迎接自己,可待其奔至近前才發現,來人雖然是一身蒙古式皮甲,但其他裝束卻是明軍樣子。

他大吃一驚,忙用蒙語喝問:“你是誰?”

來人明顯比他高了一個頭,且也比他粗壯了一圈,只聽他大喝:“特木爾爺爺,yao要你狗命來啦!”

布延額駙驚詫之際,特木爾一杆虎槍已然刺了過來,說時遲來時快,只見布延額駙猛地一個擰腰側閃,虎槍竟是擦著他的腰側滑過,毫髮無傷。

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覺得自己的身體竟不由自主地往特木爾那邊移動,同時後腰也是一陣鑽心的刺痛傳來。

原來是特木爾見一刺未中,忙擰動虎槍,使其槍頭後附著一側的鹿角,正轉到布延額駙腰後,他再來了一個大力回抽。

鹿角上突出的尖刺,深深扎進布延額駙後腰一側的肉裡,刺骨之痛,如何忍得,布延額駙脫口而出就是驚天動地的大叫:“啊……”

但作為一個沙場老將,他自然知道若被拽到對面猛漢身前,自己絕難活命,當下強忍著劇痛,奮力掄起右手的鐵鐧,對著特木爾摟頭砸下。

卻見特木爾一個奇怪的閃身,竟輕而易舉的躲過這一擊,且更以右手單持虎槍,緊緊勾住布延額駙的身體,左手在空中就那麼隨手一劃拉,便將鐵鐧抄入手中。

布延額駙正在驚魂未定之際,手中的鐵鐧便已離手而去,不知為何竟落入特木爾的手中。

只見特木爾直接左手倒提鐵鐧,以柄為錘,猛地一下,大力砸在了布延額駙的頭盔頂上,高聳起來的盔纓直接被這一下,砸得不知了去向。

而布延額駙的腦袋,也不知原因的矮了一截,待眾人仔細看去,才發現他的脖子竟然被這一擊,砸進了脖腔中一段,其狀十分可怖。

他雙目鼓出眼眶之外,連舌頭都吐了出來,嘴巴也是大張著,卻再也發不出一聲聲響。

若是仔細看去,布延額駙的眼角、鼻孔、嘴角和耳朵等處,都有鮮紅的血液不斷溢位,滴落在他前胸與兩肩的盔甲上。

可特木爾卻無意欣賞自己打造出來的這件藝術品,他左手再次掄圓橫砸,布延額駙那已毫無生氣的軀體,便即向一旁橫飛而出。

如此一來,特木爾的虎槍也解放了出來,不過,特木爾似乎對布延額駙的這柄鐵鐧十分喜愛,他毫不猶豫就插進馬鞍旁的一個皮袋之中。

這時,清軍在這邊的大將如塔瞻、阿福尼、布延額駙都已陣亡,餘下的韃子巴牙喇兵也紛紛靠攏到瓦音布的身邊。

他們還餘下七十多人,自然地聚在一起結成了一個圓陣,看那意思竟然是已經放棄進攻,而轉為守勢了。

林芳平可是無心進攻,一個呼哨召喚眾將士,策馬往東便走,他們很快便與蘇老虎和常家兄弟匯合在了一處,結成了一個略顯鬆散的方陣。

他既不急於撤退,也不再向韃子發起進攻,只是想要藉此回覆一下戰馬的腳力,因為接下來不論是戰,或是撤退,都需要胯下的戰馬跑得動才行。

四百餘虎衛營精騎征戰至此刻,只剩下了三百人不到的樣子,且大多都掛了彩,渾身上下無傷者,寥寥無幾。

現在,前排的將士們都已將兵器掛在得勝鉤上,取出弓箭在手,嚴密戒備著,而後面幾排的將士,則正在互相包紮清理著傷口。

那些本身受傷不重的將士們,紛紛取出剛剛打射完的短手銃,緊張地裝填著子藥,因已改為燧石擊發打火,所以其子藥也是採用的定裝子藥,裝填十分便捷。

而對面的韃子逐漸匯聚,人數一直在增加,他們五百騎精銳的巴牙喇兵,現今也只餘下不足四百活人,其中還有數十人傷情較重,已無法作戰。

雖然,在表面上看來,雙方人馬已接近於幾乎相等,所差已是無幾,但林芳平卻知道,韃子的援軍隨時都有可能趕至此地。

所以,他絕對不會在這裡逗留過久,現在就與蘇老虎、常家兄弟等人簡單聊著,約莫時間已近一刻鐘,便即準備向東退卻。

就在這時,迎面竟奔來十餘騎韃子巴牙喇兵,而在他們中間卻有一員清將,也是一身銀色的盔甲,面目也十分端莊。

若非是生得一副高大身軀,倒十分像是一位書生。

眼看著那十餘個韃子巴牙喇已奔至前方五十步距離,但卻仍無駐足停下之意,常正彪這時也來至前排,問道:“我家兄弟打得一手好銃,林頭,要不咱給他打下來如何?”

林芳平卻搖了搖頭,沉聲道:“不必,咱只管趁著這個功夫,多歇息,多回復些戰馬腳力,才是正途。”

話雖如此說,但也不可不防,林芳平當下對身邊眾將士道:“都給老子小心戒備起來,我等深入敵境,萬不可粗心大意。”

他說到這裡時,不由掃視左右一番,才又道:“咱出來時,大帥交給爾等的話,可都還給老子記著沒?”

“林頭,您就放一百個心吧,咱們早都記下啦。”眾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答著。

對面過來的十餘騎在三十多步外停了下來,中間那員清將策馬又前行幾步,才大聲喊道:“大清國皇帝陛下,十分之欣賞爾等勇氣,今念在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之古訓,欲留爾等性命。”

就在林芳平滿臉狐疑,不知其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時。

便即聽那清將,又接著喊話道:“只要爾等,現在放下手裡的兵器,真心歸順我大清,剛剛爾等所犯之罪,便不予追究。

且還能封官進爵,人人都有封賞。若是執迷不悟,必將爾等盡皆斬殺於此,我大決不姑息。”

林芳平這時聽明白了對方喊話的意思:“孃的,原來是想要勸降我等。”

此刻,他見時辰不早,而且戰馬腳力也都有所回覆,便悄聲對大家說道:“此地不可久留,悄悄傳令下去,準備撤退。”

他說完,又一把抓住那傳令的戰士,補充道:“告訴大傢伙,待我發令,再齊聲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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