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正黃旗巴牙喇分得撥什庫穆德格,領著剛剛出哨的巴牙喇兵策騎急急往回奔來,不住搖動著手中的槍旗。

正黃旗巴牙喇牛錄章京彰古力見狀大驚,他看穆德格槍旗揮動示意,顯然是遇到了敵襲。

彰古力眼中滿是不敢相信的神情,因受女兒河與小淩河的阻隔,此地已屬於是清軍的內線,又是哪裡來的敵人?

就算有個別明軍哨子,敢於犯險深入這邊探查,可他們也必定會隱匿行蹤,生怕被己方發覺才是,又怎會突然發起攻擊。

更何況自己這邊又是足有五百人的巴牙喇勇士!

可待穆德格奔近一些時,依稀可見他身後竟只有八騎勇士回來,且許多人的衣甲上,都隱現出片片殷紅的血跡。

“快,結陣。”

彰古力大聲呼喊:“旦岱,領四十騎居左;鄂兌,領四十騎居右,為我護住兩翼。”

他話音才落,便見數十騎巴牙喇勇士有序的向兩翼展開,他們猶如雄鷹張開的翅膀一般,迅疾而猛烈。

見到兩翼已然依令展布,彰古力才又大喝道:“甄特,迅速結成銳陣,準備接敵。”

就在這時,迎面奔回的穆德格等人九騎已來到五十步外,已然可以看得真切,穆德格的左肩上還掛著兩支箭矢。

而餘下的八名巴牙喇勇士中,也有三人已經負傷,另外五人身上也滿是血跡,不過看上去倒像是敵人身上濺出來的。

其中有兩名巴牙喇勇士,還各牽著幾匹戰馬,內裡的兩匹戰馬上,赫然出現兩具巴牙喇勇士的屍身。

未等彰古力詢問,已奔至二十步內的穆德格就大聲喝著:“彰古力甲喇,敵襲。”

彰古力不愧是沙場老將,雖心中驚異,但表面卻十分沉穩,他喝問:“哪裡來的敵人?可是明狗,有多少人馬?”

穆德格策馬奔至彰古力身前,他抬手回身指著不遠處丘陵上的一片叢林,報道:“彰古力甲喇,是明狗子,有超過二百騎的明狗子。”

…………

原來,剛才穆德格奉命領十騎巴牙喇兵,策馬奔前哨查,但因這一帶已屬清軍內線,他們根本不相信,明軍還敢於渡河來邊哨探,所以多未放在心上。

其實在他們看來,就算有個別明軍迫於上官壓力,敢於偷偷渡河來此地哨查,也必定不會深入,且會更加小心隱匿行蹤,生怕被己方捉生軍擒住。

可事實卻完全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就在穆德格等人離隊約三百步時,眼前出現一片叢林,雖枝葉幾乎落盡,但這片叢林中大樹參天,佔地極廣。

林中更是黑黝黝一片,在晴空下仍是給人一種暗無天日的感覺,穆德格策在馬上向眾人揮手示意。

他們便立刻散開成扇形,向這片叢林逐漸靠近,在距離叢林邊緣還有不足二十步的時候,穆德格就感覺後背一陣陣發涼。

他總感覺似乎有一雙惡毒的眼睛,在黑暗中盯著自己一般。

猛然,叢林邊緣那一排大樹下,積攢起來的落葉竟騰空而起,他們在空中不斷飛揚開來,而飛揚的落葉中,更似乎有一個個龐大的影子,有如人的身形。

“不好,有埋伏!”

穆德格一眼看出不對勁,他急切大喊的同時,也立刻以左手旁牌護住了自己的面門處。

幾乎是與此同時,一陣“嗖……咻……咻咻……”的聲音響過,數十支利箭與快弩,無聲無息的向著這些韃子巴牙喇兵,直射而來。

他們久經戰陣,個個都是戰技突出,且悍勇不畏死,才得入選巴牙喇勇士,按理這些弩箭很難傷到他們。

但卻因為他們自己的疏忽大意,竟未能及時發現這裡的不同尋常,致使敵人在二十步內發動了偷襲。

如此距離上,即使如他們這些搏戰經驗極為豐富的巴牙喇勇士,也是束手無策,一時間“叮……當……噗……噗……篤……”等各種聲音交雜。

顯然,在這一波偷襲之下,穆德格的哨隊損失慘重,他們這邊立時便有三名巴牙喇勇士,被射落馬下。

就連穆德格本人的身上都被射中兩支箭矢,一支弩箭,更別說其他巴牙喇勇士,也都是大多被弩箭射中。

當然也有的人,是因為胯下戰馬被射中,發了狂,才將其顛落馬下的。

穆德格能入選正黃旗的巴牙喇營,且還是一名巴牙喇的分得撥什庫,自然不會是膽怯之輩,只見他大聲吼叫著,一把將射中腹部的弩箭拔除。

他接著就大吼道:“殺,殺光尼堪……”

原來,就在這一瞬間,他就已看清那些從大樹下,枯葉堆裡暴起之人,個個都是一身紅色戰甲,而身上更打著大紅色的披風。

不是明軍哨子,還能是誰?

穆德格本以為就是十幾個明軍哨子,以為己方人少,才想要暗中伏擊捉生,可他手中才取出來的一杆投槍,尚未投射出去。

就看到叢林中又是一排人頭攢動,密密麻麻身披紅色衣甲的明軍,奔湧而出。

穆德格不由一陣心慌,倒不是因為發現明軍人數遠大於自己,感到害怕的那種心慌,而是因為這些明軍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股子氣勢。

他們自在樹下暴起之時開始,到現在又有數十人自叢林深處,急速奔出,然卻無一人發出聲響,這不尋常。

簡直是太不尋常了?

樹林中,除了剛才的弓弦顫動和箭矢破空之聲,現在就只剩下明軍腳踏落葉的“沙沙”聲音。

依著穆德格的經驗判斷,明軍在作戰時,都是胡叫亂喊著為自己壯膽,可眼前這一支明軍,竟然在衝鋒之時,能夠做到鴉雀無聲。

這可不簡單,不是經過艱苦操練,以及經過戰場錘鍊的軍隊,是無法做到的,讓穆德格略微感到些許恐慌的,也正是這一點!

但作為大清國的巴牙喇勇士,更是能夠作為清國皇帝的護衛親軍,什麼樣的沙場戰陣沒有見過,又豈是這麼容易就被唬住的。

他雙腿控馬,略微穩住戰馬動作,接著大聲嘶吼,手裡的投槍便如箭離弦般飛射而去,正中一個明軍將士的大腿,強大的力道竟使投槍直接貫腿穿過。

可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數林兩側的邊緣傳來,咋聽上去竟似乎有百騎之多。

若說樹林裡的數十個明軍將士,也就是讓穆德格一驚,可現在兩側傳來的馬蹄聲,卻使穆德格感到了真正的害怕。

畢竟,此前他是以騎兵對戰明軍步卒,就算明軍人多,但優勢仍然在我,可現在這左右兩側奔來的,卻不知是敵是友。

照目前情勢判斷,自己應是中了明軍的埋伏,他們在這林中不知暗藏了幾層的伏兵,且在林外又有騎隊隱伏。

也唯有如此,他們才敢於偷襲自己。

可自己這十一騎,對付上百明軍步卒,也是無絲毫懼意,但若是對上過百明軍哨騎,他可就沒有絲毫把握了,更何況這裡還有近百的明軍步卒。

穆德格當機立斷,他一邊迅速兜轉馬頭,一邊大喝:“搶回屍體,咱撤啦。”

餘下的幾騎清軍巴牙喇勇士聞令後,紛紛加速前衝,射出手裡的投槍、飛斧、鐵骨朵等物,撥轉了馬頭疾馳而走。

他們路過同伴落馬之處時,竟將身體低伏在馬鞍上,單以一手牽緊戰馬韁繩,而另一隻手疾速探出,穩穩抄住地上的同伴屍體,拉上自己的馬揹帶回。

而剛才落馬的三人中,只有兩人被疾速射來的弩箭,命中了要害,另一人卻是因為戰馬中箭發狂,才被顛落馬下的,這時也被同伴救回。

…………

而現在,正黃旗巴牙喇營甲喇章京彰古力,凝望著遠處的幾道煙塵,眼中滿是兇戾的殺氣,他沉聲喝道:“好大膽的尼堪,竟敢來這裡送死。”

他奮力舉起自己手中的虎槍,朗聲喝道:“各位勇士,皇上就在你們身後,衝上去,殺光尼堪,為皇上開路!”

他正要打馬衝上,就聽身後一陣馬蹄聲音傳來,還未及回身望去,就聽一個聲音說道:“彰古力甲喇,皇上著我來問你,前方可是明軍哨騎?人馬幾何?”

彰古力這才看清來人,忙大聲回道:“回布延額附,前方確為明軍哨子,不知是從何處來了此地,人馬該在二百上下。”

他回過話後,接著又抱拳大聲道:“請布延額附回奏皇上,奴才這就出擊,定將這些明狗全部擊殺,以贖他們驚擾皇上聖駕之罪。”

布延額附這時已奔至彰古力身前,他凝望著遠處的滾滾煙塵,朗聲說道:“皇上有旨:明軍現身此地,絕非偶然,其必是有所圖謀,爾務必重視,不可輕視之!”

“嗻。”

彰古力先是大聲接旨後,才又開口說道:“奴才該死,竟讓明狗驚擾聖駕,延誤皇上回京。還煩勞布延額附前來傳旨,真是罪過。”

別看彰古力是一介武夫,可他不止四肢發達,悍勇敢戰,更是粗識文墨,就剛才這番答問,便是十分得體。

果然,布延額附就覺得十分滿意,他喝道:“去吧,為皇上殺敵。”

“殺,殺光尼堪……”

彰古力大聲吼叫著,就率領百餘騎巴牙喇勇士迎了上去,穆德格和甄特二人,則分別在他的左右護持。

而之前已經向兩翼展開的旦岱和鄂兌,這時也已看到彰古力的動作,他們連忙配合著向對面奔來的明軍包抄而上。

清軍的巴牙喇營勇士,果然名不虛傳,他們雖只有兩百騎人馬,但這包抄而上的氣勢卻也非同小可,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看去,竟似乎有數百騎的樣子。

很明顯,清軍的展開範圍更寬廣,他們兩翼的騎兵向外伸展出很遠,似乎要將對面的明軍緊緊包裹進來一般。

這等聲勢,已強過對面明軍許多!

再看對面,仍然還是那五道滾滾煙塵,而且他們似乎還在減速,遠沒有開始時那般疾馳的樣子。

難道是見清軍騎兵的聲勢驚人,而畏怯退縮不成?

…………

望著彰古力奔去的背影,布延額附的眼神中也充滿了信心,他似乎已經看到彰古力大殺四方,將來犯的這股明軍哨騎,斬盡殺絕。

布延,姓郭爾羅特氏,他本是蒙古族人。

初時為察哈爾部的塔布囊,於天啟七年時候,才前來投奔歸附於皇太極,隸屬滿洲正黃旗,娶了努爾哈赤的女兒,成為了黃臺吉的妹夫,所以才被稱為額附。

他曾先後從軍征伐棟奎部、克什克騰部、喀爾喀部,也曾進犯過大明內地,因功累進封世職三等梅勒章京,官居清國議政大臣,兼正黃旗的巴牙喇纛章京。

布延之所以沒有即刻返回,向黃臺吉覆命,是因為黃臺吉在三百餘巴牙喇勇士護衛下,也正在奔這裡策馬馳來。

果然片刻後,黃臺吉便在眾巴牙喇勇士的護衛下,奔至近前,布延額附忙迎上去,奏道:“皇上,前方果是遇到明軍哨子,人數在兩百上下。

彰古力甲喇,已然率領我勇士出戰,還請皇上稍歇,不一刻便會有捷報傳回。”

他說得輕鬆,可黃臺吉聞言後,卻面色沉重起來,他的目光凝望著遠處漸行漸近的那五道煙塵,心中卻疑慮重重。

果不其然,兵部右參政、議政大臣超哈爾也看出了一絲不尋常,他眼睛同樣望著前方,口中卻說道:“明軍為何會出現在此地?這可有些蹊蹺啊!”

“是啊。無論女兒河,還是小淩河,都有我大清勇士駐守,明狗渡河都十分艱難,怎會有膽子在此地截擊我等騎隊?”

不止是超哈爾心中充滿疑慮,就連內大臣、超品公、巴牙喇纛章京塔瞻,也同樣是對此疑問頗多。

而鑲黃旗巴牙喇甲喇章京遏必隆,則是滿臉怒意,喝道:“哼,這些尼堪真是該死,深入我後方哨查,還敢如此猖狂。”

黃臺吉接過工部承政錫翰遞過來的水袋,喝了兩口水,才開口說道:“明國之中,能有如此膽量,怕是隻有一人爾!”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貞觀悍婿

叢林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