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大讚!”

宣府鎮兵馬的中軍大帳內,大同總兵王樸邊喝著酒,邊笑著讚道:“真是給咱宣大軍長臉。”

諸官各將都是一副喜笑顏開的面容,老將郭英賢最是興奮,他一度捶胸頓足的埋怨著張誠未將這一趟差事交給他去辦理。

而張廣達甚至提議,不如趁著小淩河對岸的正藍旗韃子調動混亂之際,出兵直接打過河對岸去,進兵小淩河堡,豈不直接就解了錦州之圍?

大帳內一片嬉笑之聲,全無大敵當前的覺悟,彷彿即將開始的大戰與他們無關似的。

林芳平作為虎衛營的主將,自然是今晚最受歡迎的主角,眾將們紛紛上前向他敬酒,許多人的眼中都是滿滿的羨慕。

“我說林遊擊,你這回可是真露臉了,咱大明與韃子交戰這老些年,能衝殺到奴酋身前,你小林將軍可是第一人!”

山西總兵李輔明也是羨慕不已,他明顯已有了一些醉意,大聲浪笑著道:“咱老子,這一輩子是毀啦。

不過,能看到林遊擊如此勇猛,對戰韃子白甲巴牙喇都絲毫不落下風,在奴酋眼前躍馬橫刀,真是豪氣。”

他猛地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重重落在案几上,發出“咚”地一聲,又大呼道:“豪氣,真是豪氣啊!”

張誠見狀忙笑著說道:“李總兵,何須羨慕小輩,待來日重整軍馬,咱一同進兵瀋陽城下,也叫洪太瞧一瞧咱李總兵的威武雄姿。”

“好。”

他這一番話說得李輔明老臉一紅,大言不慚道:“咱就算跟在張鎮帥的馬屁股後面,只要能到瀋陽城下轉上那麼一圈,也算不虛此生,咱也就知足啦。”

“哈哈哈……”

軍帳內一片笑聲響起,如王樸、郭英賢等人更是笑話李輔明,真是沒有出息。

王樸更是直言:“輔明兄,這要是放眼以前,你我可曾敢想擊殺奴王之事?”

他端起酒碗走上前,拉起山西總兵李輔明,二人齊齊來到張誠案几前,舉碗敬酒道:“張誠老弟,別瞧我倆痴長几歲,但若是論起這領兵打仗的本事,確實不如老弟多矣。”

王樸轉過頭對著李輔明就開口問道:“對吧,李總兵。”

李輔明晃著自己那顆大腦袋,略有些含糊的回道:“對,對極對極,對張鎮帥……對宣府軍……咱那是打心眼子裡佩服,真的服了。”

“好,這就對嘍。”

王樸舉碗向張誠敬酒道:“張老弟,你若是不嫌棄我們兩位老哥哥拖後腿,自今往後,咱宣大三鎮一體,我大同鎮與老李的山西鎮,皆以宣府張老弟你馬首是瞻。”

張誠見之也端著酒碗站起身來,十分謙虛的說道:“這如何使得,張誠年齒在後,且又是初掌宣鎮,正該向兩位哥哥請教一二才是。

王大哥這說的是什麼話,可折煞張誠也。”

李輔明藉著酒意,接言說道:“張帥快莫要如此說話,咱李輔明是個粗人,但也是一個實誠人,要論年歲,確如王總兵所言,咱還真是痴長了幾歲。

可這又有個毛用,前次西石門一戰,若非張帥引軍相救,咱的山西兵馬還能剩下幾人,可難說嘍。

要我說咱帶兵的還是要看著打仗的本事,就今日遼東一地聚集這許多將帥,別個不服,咱還真就對張帥,最是服氣。”

他說著猛地舉碗與張誠的酒碗相碰,“啪”的一聲輕響過後,李輔明率先一飲而盡,他倒持酒碗,朗聲道:“張帥不要再推辭,正如王總兵所言,我宣大三鎮一體,榮辱與共,自今日起,但凡有我李輔明參與的戰事,皆以張帥馬首是瞻。”

王樸見自己主導的事,竟然被這個李輔明給搶了先,忙也舉碗與張誠相碰,緊接著就一飲而盡,又道:“張兄弟,千萬莫要再行推辭,宣府軍強馬壯,將士奮勇,可是有目共鑑,哥哥我與李總兵可是真心之言。

老弟如再作推辭,可是嫌棄哥哥的大同軍與李總兵的山西軍馬不行?”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張誠見戲份做足,當下也舉起酒碗在二人注目下,一飲而盡,十分豪氣的對他們說道:“就如二位哥哥所言,我宣大三鎮一體,同進共退。”

他接著又繼續道:“今日,當著張總監與張兵憲,以及在座諸位將官的面前,張誠也給二位兄長做個表態。

無論何時何地,面對何樣的敵人,不管是韃虜、還是賊寇,我張誠都絕不會拋下二位哥哥於不顧。”

“好……好……好啊……”

大帳內一片叫好聲響起,如郭英賢、張廣達、張國棟等諸將,也盡皆起身向王樸與李輔明祝賀不已,大家自此成為一家人,自然要繼續歡愉暢飲。

而坐於上首的張若麒和張鬥二人,對此也是一副喜聞樂見之態,除了王樸、李輔明二人時不時上前敬酒,餘者就只有魏知策、林芳平二人被喊上前陪著喝了幾碗。

對於林芳平自然是因他偷襲黃臺吉之功,兩位官老爺這才邀他共飲幾杯,以示激勵。

但魏知策就不同了,大家都是讀書人,雖然魏知策並未能考取進士及第,甚至連舉人也還未曾考取,但無論如何他也是讀書人的出身。

歷代王朝的末期,社會階層都已根深蒂固,普通人是完全無法撼動的。

而如今日,便是文武之分,別看這打仗救國還得靠武將,但在大明諸多文官心中,對於武將還是極為看輕的,甚至是十分的瞧不起。

不過,他們對於讀書人的態度可就不一樣,因為大家同屬於讀書人這個階層,自然要時刻維護這個階層的身份權威和利益。

但魏知策此時卻已全無這等想法,自打當初張誠隨盧象升救援獲鹿時起,魏知策便已對讀書人失去了幻想。

所以,他才會死皮賴臉的懇求張誠,允他加入軍伍之中,為的就是要棄文從武,效仿漢之班超的投筆從戎。

此刻有一搭沒一搭的陪著張若麒和張鬥,讓魏知策覺得反倒不如與下首那些粗鄙的武將們,把酒言歡來得痛快。

他如此想,寧前兵備道張斗的心中也是很有一番想法,在張鬥眼中,對於張誠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雖然,他目前還未看出張誠對朝廷有何不軌之心,但從張若麒對張誠的態度上,已隱隱讓他覺得張誠不止是跋扈那麼簡單。

甚至說張誠都很有可能已經將張若麒拿下,至於用的是什麼方式方法,他並不感興趣,張鬥所關心的只是結果。

現在,大同總兵王樸與山西總兵李輔明的這番做派,很明顯他們宣大三鎮總兵已然混成了一股,雖然表面上看來還是在戰場上抱團取暖之意。

但骨子裡卻不盡然,很明顯這是一個以宣府總兵張誠為核心,以守護個人財富與地位為目的的軍閥集團,正在逐漸形成。

兵憲張鬥雖然還在與張若麒、魏知策交談著,但心底卻逐漸冒起一絲絲涼寒之氣,他隱隱覺得自己現在與張誠越走越近,是否也到了該選邊站的時刻?

然而,此刻一切還不十分明朗,選對了回報自然很大,但也容易選錯,而一旦選錯了,那可就是抄家滅族之禍啊。

權衡一番利弊之後,張鬥還是決定暫時不做決定,就當自己一時魯鈍,未能看破這其中的關竅所在,既不與張誠太過親近,也不與他劃清界限,權當為將來留一個伏筆。

而此時酒宴上的話題也發生了轉變,再次回到北上攻打女兒河的軍略上。

就聽王樸大大咧咧的說道:“嘿嘿。女兒河韃賊經營日久,豈是那麼好打的?”

他略微收低了聲音,一臉邪魅地笑著說道:“咱不去,咱就看他如何收場。”

“哈哈哈……”

軍帳內又是一陣笑聲,藉著酒勁,眾人都有些放浪形骸起來。

其實,這也是在所難免之事,連戰連捷,宣府軍將士們有些驕傲也很正常,張誠此前在兵事堂就對他們說過“要在戰略上藐視一切敵人,但在戰術上要絕對重視敵人!”。

不過,下首諸將提及女兒河那邊的軍略部署,倒是引起了張斗的注意,他就此向張誠輕聲問道:“鎮朔將軍以為,我師能否攻破韃子的女兒河防線?”

張誠一臉笑意的看著兵憲張鬥,片刻後才開口道:“我師自進兵松山以來,連戰連勝,方今軍心士氣正旺,而韃虜接連戰敗,即使奴酋親至,亦是損兵折將,銳氣已失,正在士氣低落之時。

本將以為,憑洪督指揮排程之能,更有寧遠長伯將軍與小曹將軍之悍勇,此番攻打女兒河,必能大勝韃虜,一舉進兵錦州城下。”

張若麒聞言卻撫須說道:“但願能如鎮朔將軍所言,我等也可早日勝奴,解了錦州之圍,好上慰聖心,下安黎民。”

張誠笑而不語,張鬥則望望張誠,又看看張若麒,臉上神色不定,滿腹狐疑,不知張誠適才所言是真是假。

就在此時,大帳的氈簾掀起,宣府軍總鎮撫賀飈步入軍帳,宣府鎮下各將官雖已帶有幾分酒意,但一見到他,都立刻有所收斂,不似剛才那般放浪。

賀飈在宣府軍中,雖不參與具體的戰事,但卻是軍中最為繁忙的人之一。

他總負責宣府軍的後勤補給,以及考核各將士們的功績,還兼掌軍中的刑罰之事,而且許多軍士都還是第一次上戰場,撫慰之事也極為重要。

按照賀飈自己的說法,張誠簡直就是拿他當奴隸來使用,完全不講道理,這許多事務都安排給他一個人來做。

當然,他也知道這都是沒有辦法之事。

原本有秀才王元景坐鎮中軍,許多事務都可以由他來幫著分擔,而且後勤這一塊也是由車營遊擊魏知策來專司負責。

可王秀才現在河南,未能隨軍援遼,而魏知策隨著戰事的擴大,更多的精力也都放在軍略謀劃與戰事指揮上,後勤之事也就落在了賀飈的肩上。

歸根結底,還是張誠麾下合適的官將太少,原本他是想將吳志忠帶著出征,由他坐鎮中軍專司後勤補給最為妥當。

可大軍盡出之下,永寧那邊也需有信得過的老將坐鎮,思來想去,還是將吳志忠留在了永寧坐鎮。

或許在遼東這一輪戰事結束之後,張誠麾下的官將也會有所擴充,那時便不再似今日這般捉襟見肘。

賀飈還是一如既往的鐵青著臉,沒有一絲笑意,他徑直來到張誠的案前,拜道:“稟鎮朔將軍,職下巡營完畢,特來複命。”

張誠抬手指著左側下首第一張座椅,對他說道:“賀鎮撫辛苦啦。來,快些坐下,喝上兩杯溫酒,暖一暖身子。”

“大將軍,將士們白日裡奮勇殺敵,晚間卻仍要出哨巡守,外面風寒苦冷,皆無怨言,且奴賊就在對岸,大戰一觸即發,而將軍卻在此間把酒取樂,若是傳了出去,豈不寒了諸軍士之心。

倘若此事傳至別有用心之人耳中,上書朝廷,在聖上跟前參將軍一表,又當如何?”

張誠臉上笑意全無,他溫言對賀飈說道:“賀鎮撫提醒得對,本將確是有些放縱。然今日實為虎衛營慶功,更兼張總監與兵憲也在,才略備了些酒水,下不為例。”

他的臉上這時才又泛起一絲笑意,連連道:“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賀飈見狀也不再多言,他先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才提杯向張若麒和張鬥二人,各敬了一杯酒後,又將酒杯斟滿,走到林芳平案几前,舉杯敬虎衛營一杯酒,請他代飲。

三杯之後,賀飈便不再與眾人飲,自顧自的吃起案几上的烤肉來。

而各官與眾將也都吃喝得差不多,見到氣氛有些尷尬,再飲了幾杯後,便紛紛散去。

張誠親自陪著張若麒與張鬥二人,將他們送至安排好的下榻處後,才又返回自己的軍帳,而賀飈與魏知策、張廣達、張國棟等幾人,早已在帳中等候。

賀飈開門見山就說道:“大將軍,職下不知此番渡河截殺奴酋洪太,意義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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