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禎十一年,十月初四日,未時末。

馬坊,一個平凡無奇的普通小村莊,竟因為清軍哨騎的臨時駐紮,有幸成為張誠來到這個世界後的新起點。

金戈鐵馬的人生從這裡正式開始,未知的終點則無法確定,只能用腳步和大刀來度量。

走到哪裡,就殺到哪裡,殺他個日昏月暗,殺出個天下太平!

…………

馬坊村南,路口處。

三個韃子包衣阿哈拎著腰刀,靠在一段土牆上躲避著略有些刺骨的寒風,他們的破棉襖上已積攢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時不時的拿眼睛向村口外張望著。

“王老三,你說說這叫啥事,俺看今兒有點玄乎。”中間那個包衣阿哈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對身旁兩人說著話。

“幹,本想隨著老爺出來撈點功勞,球子油水還沒弄到,就他孃的碰上這群不要命的明狗子。”左邊的包衣阿哈懶懶靠在牆上,嘴裡罵罵咧咧的說著話,身子卻一動不動,任憑雪花在身上越積越多。

“唉,俺咋覺得不對勁哩。”

右邊的包衣阿哈胳膊肘捅了捅中間的同伴,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村口外。

中間的包衣阿哈立起身子,離開土牆,站在道路中,張望著村口外的道路,雪花飄下,眼前一片雪白。

地上一片銀白,枯乾的樹枝上一片銀白,天空也是一片銀白。

他側著身子,罵道:“慫包,球子不對勁嘞……”

“咻…咻……咻……”

村口外白茫茫一片的道路上,飛射而來三支箭矢,風聲掩蓋了它的聲音,只有到了近前,才有一絲破風之音傳出。

“啊!”

剛剛覺得不對勁的那個包衣阿哈被一箭穿心,他人還靠在土牆上,如同殭屍一般,大張著嘴,雙睛外凸,甚是可怖。

站在道路上的那包衣阿哈,被一支箭矢從脖子後面貫入,箭尖自咽喉透出,他舉起雙手撓著自己的脖子,卻顯得那麼的乏力,動作也越來越慢,面上表情漸漸凝固,突然雙膝一軟就跪了下來,撲倒在地上。

到是那個叫王老三的包衣阿哈,雖一直懶洋洋的倚在土牆上,一動不動,反應卻是迅速。

他瞥見風雪中一點寒光閃現,人靠著土牆向下一滑,屁股直接坐在地上,箭矢正射在他頭上一拳高的位置,死死定在那裡,箭羽還在亂顫著。

王老三把手裡腰刀用力撇向村口外的風雪中,爬起來,撒腿就開跑,邊跑邊叫喊著:“明狗,老爺,明狗子來啊嘞……”

“咻…咻……”

兩支箭矢一前一後破開風雪,疾射而至。

“啊……呀…………”

王老三叫了兩聲,又向前跑出三步,“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上,他胸口和下腹部各中一箭,眼瞅著就要斷氣,雙手在皚皚白雪裡胡亂的抓著,卻是什麼也沒有。

“踏踏踏踏……”

風雪中出現一隊騎士,他們頂盔摜甲,一水的大紅斗篷,四騎並行,沿著道路奔進馬坊,在風雪中那一抹紅雲,格外的鮮豔。

…………

“各隊下馬,甲隊結陣防禦,乙隊丙隊,上屋頂,持弓銃,自由射擊!”

胡大可大聲的喝令著。

一片甲葉碰撞的聲音響起,夾著戰馬的嘶鳴,他身後騎士們紛紛翻身下馬,依令行動著。

甲隊的軍士們下馬後,迅速跑到前面結成三排步兵陣列。

第一排是一甲的十名軍士持著盾牌蹲在地上,結成盾牌陣,後面兩排軍士站立著,手裡都持著三眼銃和弓箭。

甲隊隊官馬三壯和兼馬掌匠、火兵的兩名護兵在三道步兵線的後面押陣。

他們後面是胡大可的四名護衛在前,胡大可和乙總把總王鐵人,以及乙總的兩名護衛在後,他們策在馬上,觀察著對面清軍騎隊。

乙隊和丙隊的軍士們,快步跑向兩側屋舍,互相協助著,迅速攀爬上空街兩側,那些還完好,但已積了一層白雪的屋舍房頂上。

胡大可很清楚,在這狹窄的街巷,騎兵活動很受限制,而步兵就更靈活,所以他的策略就是,以一隊人結陣防禦,兩隊上房遊擊。

“殺奴!”

他握緊手裡的狼牙棒,看到對面的清軍騎隊頭兩排已轉過街角,他果斷的大聲喝道。

“殺奴…殺奴…殺奴……”

眾騎士早已憋著勁呢,號令一下,大家都齊聲怒吼起來。

……

對面的清軍騎隊,正是守在南邊村口的韃子臨時組成,他們是六個步甲,帶著五個輔兵雜役和十個包衣阿哈。

西村口的動靜驚動了他們,這夥人留下三個包衣守著北口,他們則準備衝到北邊同大隊匯合,再做計較,卻沒想到在這空街上,被胡大可賭個正著。

他們才一十八騎,而且只前面兩三排的布甲和輔兵才著甲,後面的兩排包衣,都只有棉襖護體,七個包衣中,獨有一人穿著一件布甲而已。

他們在頭兩排轉過街角的時候,就看見明軍騎隊,頓時怪聲亂叫著,開始緩緩衝來。

……

雙方距離不斷拉近,清軍騎隊已全部轉過街角,他們的速度也在不斷加快。

胡大可抬眼看了看街道兩側房屋上的軍士,大聲喝道:“各隊注意,今日殺奴,有功必賞,畏敵怯戰,軍法無情。”

“殺奴…殺奴……”

所有軍士都大聲齊喝著。

大約在相距五十步時,清軍騎隊開始加速,他們速度不斷提高,每排騎兵之間的距離也拉開了,猶如脫韁的野馬,向胡大可這邊奔來。

“韃子找死。”

胡大可笑著罵道,此時他已換弓在手,抽出一支重箭,猛然看見對面街角處,又一支騎隊出現,他們快速的拐過街角,向著這邊疾衝而來,那是一抹紅雲。

“殺奴…殺……”

這聲震撼人心的叫喊,竟是來自清軍騎隊的後面。

本已發起衝鋒的清軍步甲心驚不已,此刻早已沒有退路,經年征戰的老兵們都知道一個道理,向死而生!

但是,今天他們錯了。

“開火。”

胡大可一聲斷喝,“嗖”的一聲,他射出了手裡的那支重箭。

“砰…砰…嗖…砰…嗖……”

剎那間,銃彈箭矢橫飛。

兩排步陣裡就有八杆三眼銃,十二張弓,再加上街兩側房屋上的軍士,數量在四十以上的銃彈箭矢飛射而至。

衝在前面第一排的四個清軍步甲,在距離盾牌陣十步之外,永遠停住,連人帶馬,都停在那裡,馬屍人屍混成一堆,馬血人血橫流,皚皚白雪上被染得一片通紅。

第二排清軍虜騎還在五十步外,他們被眼前的慘烈震懾,一時竟忘記衝鋒,傻愣愣的如同雕塑一般立在當處。

而最後面那些包衣阿哈,正被及時趕來的吳志忠右哨無情的砍殺著,猶如虎入羊群一般。

吳志忠策馬衝在最前,手裡的長砍刀左右翻飛,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瞬間就斬殺三個包衣阿哈,藉著砍出來的缺口,一馬當先衝進清軍騎隊之內。

他揮刀砍向前面一個穿著輕甲的清軍輔兵,那輔兵也是兇悍,好像知道此番難以活命似的,用盡全身力氣揮動狼牙棒迎向吳志忠砍來的長刀。

“咣噹”一聲,吳志忠的長砍刀被架開。

旁邊一個包衣阿哈趁機揮動手裡的腰刀,砍向吳志忠,在他的肋間劃過,卻沒有破開外面的鐵罩甲。

“砰”

一個護衛手裡三眼銃騰起一團白煙,在五步距離,擊中這個包衣的腦袋,腦漿鮮血橫飛,半個腦袋直接被轟沒了。

猛然間,一個黑洞洞的銃口對準吳志忠。

這清軍第一排是四個步甲,剛剛被銃彈和箭矢擊到粉碎,第二排是兩個步甲和兩個輔兵,已經衝到距離胡大可不足二十步的距離。

這第三排是三個輔兵和一個穿著布甲的包衣阿哈組成,而這其中竟有一個輔兵使用的是三眼銃。

此刻。

這杆三眼銃正在近距離瞄著吳志忠。

“砰”

一聲爆響,隨著白霧升騰,一顆銃彈,以閃電般的速度,從三眼銃的銃口激射而出。

“啊……”

一聲慘叫。

“砰……”

又是一聲爆響。

那清軍輔兵手裡的三眼銃還沒開火,他胯下的戰馬,就被吳志忠另一名護衛射來的銃彈擊中,一瞬間戰馬騰起,又傾倒在地上。

就在戰馬騰起的時間,他手裡的三眼銃也打出了一個漂亮的爆響,可惜由於手臂晃動,熾熱的銃彈緊貼著吳志忠的左臉劃過,給他的左臉留下一道焦痕。

吳志忠將手裡的長砍刀劃出一道弧線,由左向右,斜切在那個穿著布甲的包衣阿哈脖項間,半個脖子被生生砍斷,連個聲音都沒喊出來,腦袋斜斜的耷拉著,一股鮮血向上噴濺而起。

那使狼牙棒的輔兵架開吳志忠長砍刀後,再次掄起狼牙棒就向一個護衛砸過去,那護衛一個閃身,狼牙棒擦身而過,砸在戰馬頭上。

一聲嘶鳴,戰馬猛的栽倒在地,那護衛也在戰馬倒地瞬間,被甩向街道邊緣。

“殺……”

吳志忠大喝著,長砍刀橫斬向使狼牙棒的清軍輔兵腰部,電光石火間,那輔兵豎起狼牙棒,硬駕住吳志忠的長砍刀

“噗……”

一支重箭破雪飛射而來,正射進那輔兵大張著的嘴巴里,箭尖透後腦而出,那輔兵都來不及叫喊一聲,便一頭跌落馬下。

整條空街道上,廝殺成一片,血腥氣瀰漫開來,中人慾嘔,銃彈箭矢亂飛著,隨時都有人或戰馬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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