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鼐正在指揮賊兵攻開啟封西門南面的城牆,他身上穿著箭衣,外罩棉甲,滿臉都是灰土。

連續兩個時辰的猛烈攻打,卻一直無法攀爬上開封高聳著的城牆,攻城的將士們傷亡頗重,雲梯也大多損毀。

而西門內似乎已經填實,好不容易運送上去一輛撞車,那城門卻紋絲不動,根本就無法撞開。

他本不是木訥之人,便及時改變了策略,完全放棄攀爬開封城牆,而是將軍中的弓箭手,還有那些洛陽時投降的官軍銃手單獨編成隊伍。

他們在臨時趕製的輕便盾車掩護下,就在城壕前數百人結成一隊,放箭放銃放炮,全力壓制城頭上的守城軍民。

那些不善使用弓箭、銃炮的賊軍則被派去與饑民一起穴城,看著前面城牆上已然有七、八處被鑿開城磚,正在奮力向裡挖掘。

因為城上不斷丟下引燃的柴草,還有弩箭、銃炮也是不斷打射過來,眼見著饑民死傷慘重,他卻是無動於衷。

一個小頭目跑了過來道:“小將爺,這開封的城牆既堅硬又厚實,忒難挖啦,好幾處地方挖開城磚,內裡還埋了條石,真是狡詐。”

“難挖,也得挖。”

張鼐的語氣很是堅定,他看著前方慘烈的戰場,又繼續道:“再調一千人馬上去,持盾將傷了的弟兄先護送下來。”

他又問道:“對了。丁國寶怎麼樣嘞,派個人上去把他換下來歇息一會。”

“丁頭領傷了兩處,好在不是要害處,他正指揮弟兄們穴城,死活都不肯下來。”

張鼐又沉聲說道:“闖王有令,攻城就在這兩三日間,一刻也不可停歇,你先帶人馬上把傷了的弟兄接回來,再組織大傢伙輪番吃飯。”

“是!”

…………

“如此任由賊兵挖城,可如何是好?”

黃澍頗為擔憂的繼續說道:“這箭射不著,銃也打不到,磚石又被架起的門板遮擋,賊子都挖進城牆內裡了,可如何是好!”

高名衡也是無法,雖開始的時候丟柴點火,確實有些效果,可城外賊兵、饑民眾多,前仆後繼的不斷衝上來,眼看西面南北兩邊城牆上已被賊人挖出十幾個大洞,且越掘越深。

“把招募的勇士都集結起來吧,準備縋城而下,驅退一撥賊人再說,總不能教他們如此無所顧忌的掘下去。”高名衡沉聲說道。

西門總社李光壂也說道:“開封城牆厚達數丈,也經不得賊子如此挖掘下去,即使縋城驅賊,也只解得一時,非是長久之計。”

“唉!”

高名衡嘆了口氣,說道:“救得一時是一時,那張誠大軍不是說三五日就可集結來援,三五日內,賊人仍是挖不穿城牆。”

這時,推官黃澍說道:“可惜,西城這邊馬面建的不夠多,若不然便可阻止賊人穴城了。”

高名衡看了他一眼,說道:“此時說這些何用。去,派人到城中散步訊息,有能想到法子阻止賊人穴城的,賞銀千兩。”

…………

開封府推官黃澍之前抬著銀箱子募集勇士,凡自願縋城殺賊的不計戰果,當場即發給紋銀十兩,最後竟有七、八百人報了名,從中篩選一番,好說歹說的眾人才仍有六百餘人要下城一戰賊兵,這裡面還有周王府護衛隊裡五十多人。

但有一個人卻十分的特殊,他叫做朱之滄,本是個宗室子弟,這次也作為社兵參與了西城的防守。

按理說像他這種宗室子弟原是不需要親自參與城守之事,即便因為家財豐厚的原因,需要出社兵,也是由各自家中的府丁來代替。

朱之滄的祖上雖說是庶出,所承襲的爵位並不算高,但生活本也並非艱難,居家度日的田產亦是有的。

怎奈何大明朝廷不許這些宗室子弟為官和經商,那些大的郡王之類以上的宗室,還可憑藉權勢,使下人代替自己去經商,以增加收入。

但似他這種低等宗室,卻沒有什麼市場,所以傳到他這一代,雖然仍舊頂著一個宗室的虛名,但家道卻早已經沒落,僅僅依靠宗室那一點固定的俸祿,勉強維持著自家的生計,度日亦是十分艱難。

朱之滄這一代自然是無法似他的先人那般接受良好的教育,雖說也是可以免費、免試入官學之中學習。

但家中生計艱難,對他也就疏於管教,而且朱之滄性格特異,雖礙於身份,平日像個讀書人的樣子。

但背地裡卻如野小子一般,在開封城中肆意溜達玩耍,與城中的宵小廝混得很是熟絡,也習得些拳腳功夫,雖不能與各偏門中的打手相比,卻已強於一般的人了。

像他這般的宗室子弟,原本是不該在城內隨意通行,最為合乎禮法規範的便是一輩子在自家府中混吃等死。

如果感覺生活乏味了,便讓府中的家丁去城中尋幾個窯姐回來給自己解解悶,即便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那也可以直接迎至府中。

對於這種事情,官府一般都是不會直接干涉的,朝廷上更不會管這等小事,只要他們這些宗室子弟不參與謀反,一切都不算什麼罪過。

但朱之滄卻無法享受這些高等級的待遇,畢竟河南宗室子弟太多,封親王者既有九人之多,惶不論郡王多少。

就說郡王往下的從一品鎮國將軍,從二品的輔國將軍,從三品的奉國將軍,從四品的鎮國中尉,從五品的輔國中尉都已是數不勝數。

這些人中除非那些情商極高之人,或許透過家族的努力,或許是聯姻等途徑,還能勉強維持家族高貴強勢的地位。

奉國中尉已是宗室襲封的最末一等,在大明初期也是極為重視,可到了大明末世,宗室子弟繁衍傳承,奉國中尉已經遍地皆是。

正因如此,朱之滄雖因家貧而報名參加社兵,按理確是違反了宗室的規矩,但並沒有人去舉報他,就算是有人舉報了,官府也沒那個閒心去理這個事。

按時發給的微薄俸祿自有其家人前去領取,而朱之滄卻有自己的想法,他想為了自己、為了將來去努力搏一場。

像他這樣的宗室子弟,在開封車內本就是隨處可見,雖不至於餓死,但如此這般無聊的生活卻也早已叫他厭倦。

他堅信自己必將能出人頭地,絕不會一輩子默默無聞,因此才第一個報名參加了第一批縋城而下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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