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堂官?”

而在胡麻拿上了畫出門之時,石馬鎮子客店裡面,也已亂作了一團,不僅是那些跪拜的百姓,瞠目結舌,就連過來商談要事的諸位門道里高人,也都慌了神。

“來的是那西嶺的守歲大堂官鐵駿?”

“媽誒,此人我可是聽過,最是心狠手辣,他平時不管事,但只要被他盯上的,便沒有不殺絕滿門的。”

“只是,只是這人向來在西嶺之北的禹州府活動,如今怎麼要巴巴的橫跨數府之地,專門過來找我們這些人的麻煩?”

“早先一錢教將總壇設在這裡,甚至藏在了山中,不就是因為這一帶恰是幾位大堂官的疏漏之處?而且,而且如今這天下準備造反的人多了去了,官府都在縱容,他怎會挑中我們?”

“……”

毫無疑問,哪怕是真的已經在準備造反,甚至因了這驅逐官府的舉動,事實上已經形成了造反,但在場的人,也沒有想到大堂官會找上門來!

最恐怖的是,人家一來,連聲招呼都沒有打,便直接封了鎮子,甚至連一錢教供奉的四位護壇神明都給殺了,這難以理解的實力差距,已讓任何人都感覺壓抑至極。

“為何會找上我們?”

一片驚惶裡,倒是那位一錢教的教主,妙善仙姑,忽然淡淡笑了笑,道:“那自是因為我們不食牛了……”

“別人造反,他們可以不管,但既是有不食牛的人摻與其中,他們便會緊張,況且,天底下各門甚多,但把他們守歲門道里的入府法門隨便教給旁人的,也就只有我們不食牛了不是?”

“只是,畢竟我們還不算正式起事,他這麼著急找上門來,倒也讓我有些意外……”

“……”

“那這……”

一句話卻是說得眾人心裡都是一沉,倒隱約出現了兩種反應。

普通教眾,只知一錢教,不知不食牛這會子一聽,心裡糊塗,只是隱約覺得,自己可能跳進了大坑。

倒是其他一些人,便如孫老爺子,大善寶的老壇主等人,他們反而早就知道一錢教背後是不食牛的人,否則的話,以他們的身家,斷不會將寶押在一錢教這等小勢力上。

再就是,不食牛的師兄們心大,不在乎門道傳承,各門道的本事,只要自己會,又看別人對了眼,便捨得傳授出去。

但因為不食牛的祖師爺,據傳就是守歲出身,所以不食牛對守歲門道懂得最多,傳出去的也多是守歲的法,倒更與這守歲門道,形成了微妙的關係了。

但是理解歸理解,眼見得大堂官來了,心裡也同樣緊張,倒是一個個都將目光投到了妙善仙姑的身上來了。

“怎麼?”

剛剛也臉色難看的妙善仙姑,似乎過了這麼一會,倒是略略反應了過來,淡淡道:“你們都害怕了不成?我們是要做大事的,邀請諸位,也沒有掩飾過這件事。”

“本身就是為了造反,那只是驅逐不管事的官府,打發幾個吃空餉的衙差,能算造反了?”

“不!”

“造反,造的就是這皇帝老兒的反,那這大堂官來了又能怎樣?退一步講,便是守歲的四大堂官一起來了又怎樣,十姓來了又怎樣?”

“沒這準備,咱們這大事,還做不成哩!”

“……”

“啊?”

在場眾人,倒是沒想到,這位妙善仙姑,口氣居然這麼硬,明明剛剛看到了幾位護法神明,同時被反噬而死時,她也臉色慘白,手掌哆嗦來著。

尤其是,壇上神明都被殺了,毀了真身,如今大軍壓境,口吻再硬氣,又還能有什麼用?

堂上客一死,人心都散了啊……

“上壇主,勞你駕,把這幾位壇上客的屍身收殮一下,雖然皆是妖類,但在我們教裡,也曾護佑了不少百姓。”

在這一片人心惶惶裡,妙善仙姑的臉色,看起來居然非常的平靜,淡淡道:“諸位也不必慌,教內之事,別個不懂,門道里的人清楚,他們雖害了幾位護法神靈,卻也未傷我教本源。”

“你們且幫我安撫教眾,我也需要,去壇上磕幾個頭。”

“這大堂官來了便是來了,也沒什麼可怕,正趕上我教燈火福會,他要等三天,那便正好在三天之後,好好的跟他鬥一鬥法。”

“……”

說著話時,拂塵一擺,居然轉身便走,倒像是把這爛攤子,一下子都給丟在了這裡一樣,卻使得孫老爺子等人,皆面色惶急,一肚子話,想說又不好說。

“教主……”

而這妙善仙姑走出了人群,便要快步的穿過小巷,趕回宅中,白扇子卻是一臉的擔憂,跟了上來,焦急道:“有……有辦法?”

“我能有什麼辦法?”

妙善仙姑見其他人沒有跟來,卻是一下子腿都有些軟了,抬手摸了摸,額頭已經出了汗,但好在胭脂還沒有花,目光都有些發虛的道:“怎麼……怎麼來的是大堂官?”

“若是來了小堂官,以我們現在的人手,還能鬥上一鬥,但……但那可是大堂官啊!”

“……”

白扇子一看,也跟著慌了,忙道:“那能怎地?直接跑了吧?”

“跑?”

妙善仙姑急的眼睛發虛:“外面封的這麼嚴實,能跑得出去?況且,我們能跑,但孫老爺子,湯老爺子萬馬堂的大掌櫃這些人又怎麼辦?”

“他們不是奔了一錢教來的,是奔了不食牛來的啊,身家都在裡,怕不是直接便要毀了基業,還毀了咱不食牛的名聲?”

“……”

白扇子想著,身子也不由得顫,低聲道:“那咱們,咱們還能有什麼辦法?”

“我是沒有辦法了。”

妙善仙姑緊張道:“只能搖人啊,那些師兄們哄得我過來做這一錢教的教主,伺機做大事,他們躲在後面享清福還哄我說什麼命數壓著呢,指定不能出事……”

“但如今真的一下子出了大事,他們可不能不管吧……”

“……我好歹也是他們的小師妹啊!”

“……”

“啊……”

白扇子反應了過來,慌忙道:“那我現在就去準備,趕緊把信兒遞出去,再晚了怕來不及……”

妙善仙姑也知道事情重要,想跟了他去,又忽地想起來宅子裡還有事,忙又折身回來,穿過了幾條巷子,來到了那宅子前時,卻恰好看到了胡麻推門出來。

見了她,微一怔,便笑道:“師姐好。”

妙善仙姑正六神無主,冷不丁看到了他,頓時吃了一驚。

待到又見他臉色如常,身上也不像是受了重創的模樣,卻是一下子有些著急,急道:“怎麼回事?你為何沒有被削去道行?”

胡麻聽了這沒頭沒尾的話,都怔了一下:“什麼削去道行?”

妙善仙姑更急了:“你沒有如我所言,認真觀畫?”

看出了這位教主似乎有點慌神,胡麻便也慢慢的說道:“師姐吩咐了,我又怎敢不聽?我認真觀了畫,神魂入境,進了洞府,拜了神臺。”

“啥玩意兒?”

妙善仙姑都愣了神了聲音裡滿是虛飄飄的感覺:“你怎麼可能真的入了鬼洞?”

“那……三關十二階,你……闖過去了?”

“……”

‘我坐電梯上去的……’

胡麻心裡想著,但哪怕對方是不食牛的人,自己身為轉生者的秘密也不可能這般告訴她,便只是笑著點了點頭,道:“倒也不難,降龍伏虎,過三道鬼門關,登十二剔骨階而已。”

“難度自是有一些,但問心煉魂,倒也讓人大有長進……”

“……”

“你……”

胡麻只是慢慢的說著,卻沒想到,這妙善仙姑聽了他的話,已是臉色大變,比見了鬼還可怕,整個都有一種三觀被打破的虛脫感,腳步都蹌踉了幾分。

“你你你……”

她連說了幾個你字,卻是一時說不下去,死死的盯著胡麻,彷彿要看出他是在開玩笑,但胡麻臉色平靜,又沒有開玩笑的模樣。

況且,他說出了畫裡的三道鬼門關,十二剔骨階,又絕無可能是沒有入畫的人能講得出來的,而入了畫的人,一身道行卻沒有被削落,便又證實著他似乎真的闖了過去。

可是對她來說,這闖了三關十二階所代表的意義……

整個人都彷彿被雷擊了一般,她呆滯良久,才忽地心裡一驚,還是起了試探之意,手裡的拂塵微微一擺,已隱約露出了想要出手的徵兆。

就連胡麻,都心下微凝,做好了準備。

但又沒想到,妙善仙姑心裡滿是要試探的意思,可真是想到了出手,卻又不敢,倒是僵在了原地,心裡急急的想著,最終,卻是忽然緩緩的向前踏出了一步。

眼睛只是盯著胡麻的臉,慢慢的,說出了一句話來:“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只是說出了這八個字,便不再言,只是死死的盯著胡麻的臉。

胡麻心裡也是微動,瞬間閃過了無數的猜測念頭,但最終還是決定試探一下,便也慢慢的回答道:“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轟!”

胡麻並沒有想到,妙善仙姑在聽到了這後面八個字後的反應,看到她彷彿幾根沒有歸攏的柔毛,都炸了起來。

然後,她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臉上帶著又難以置信,又激動,又想哭,又懷疑,又想笑,又覺得滿心不踏實的表情,顫顫巍巍的叫出了聲來:

“拜……拜見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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