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嚴重呢……”

老算盤看起來都糊塗了,沒想到胡麻會忽然問自己這個問題,更沒想到,這個問題如此重要,關係到了自己的小命。

而胡麻見將他嚇到了,便也吁了口氣,耐心解釋道:“我自入了門道,學了本事,便聽到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提到所謂的命數之說了。”

“但偏偏,提到的人多,似乎這命數也很重要,可又沒有哪個門道里的人,是專研這命數一說的,也沒有遇著哪個人,可以清楚的把這命數之說講得清楚了……”

“倒讓我越來越疑惑了,這命數究竟是什麼?”

“自身的生辰,八字?還是出身,地位?又或是三魂七魄,甚至是那冥冥之中的命運?”

“……”

問出了自己的疑惑,眼睛便只是看著老算盤,生怕他又會打含糊來敷衍,實在是這個問題,對如今的自己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老算盤眼珠子卻也骨碌碌的轉,似乎心裡意動了幾回,但迎著胡麻那嚴肅的目光,到底還是將其他的想法拋諸在了腦後,低低的嘆了一聲,道:“專研命數的門道,其實也是有的……”

“嗯?”

胡麻倒是一怔:“十大門道里,有以命數為主的本事?”

但老算盤卻也沒有繼續說這件事,只是略一搖頭,才低聲道:“你問的倒是關鍵,但卻把命數一事,想得簡單了。”

“每一門道的本事,都五花八門,又各有分類,因著大家絕活的不同,有些時候,屬於同一門道的人,但一身本事看起來,卻是截然不同的。”

“便如負靈,有的人負靈,只需要燒燒香,認個乾孃乾爹,受些庇佑,有的卻還要給人當牛做馬,拿這一條小命當蠟燭燒哩……”

“……可這兩種又都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負靈,人家走鬼路,借陰兵,分明負靈出身,卻可以坐在了活人腦袋上當祖宗,那身借陰通陽的本領,厲害的狠呢……”

“……”

聽他說著,胡麻倒是忽然想起了與胡家深仇的孟家,若有所思,但老算盤卻只是舉了個例子,嘆道:“命數也是如此,你剛剛提到那的生辰八字,出身地位,三魂七魄,五兇八運……”

“皆與命數有關,但也皆代表不了命數。”

“……”

“都這時候了就別故弄玄虛了吧……”

胡麻都有些無奈的嘆了聲,道:“你快點講清楚了,對咱倆都好……”

“不是我故弄玄虛,主要是這玩意兒本就不是踏踏實實在那裡的呀,又不像你們守歲,老老實實的掄拳頭抄刀子就行了……”

老算盤叫了聲苦,才道:“你想讓我與你一句話說清楚,那我還真沒這本事,倒是可以給你舉個例子。”

“便如你與那……”

頓了頓,似乎在想合適的例子,忽然想到了一個,道:“莊二昌!”

“與莊二昌一起上路,當然是本事沒學成時候的你,你倆路上遇著了強盜,這強盜便要奪了你們的財物,殺了你們兩個中的一個,那你覺得,他殺了你們兩個,哪一個後果更嚴重?”

“……”

胡麻還正想著這個問題,老算盤便已經主動回答了:“當然是殺了人家莊二昌後果更嚴重。”

“為啥?”

“人家莊二昌身後有師傅,有人替他報仇,而你呢,說是咱紅燈娘娘會的小管事,但是咱紅燈會手伸不了這麼遠,咱們娘娘也不管閒事。”

“莊二昌死了,這孫老爺子就會大張旗鼓,帶了人手去抓那強盜,瞧見了沒?”

“對於強盜來說,他只是隨便挑了一個殺了,但殺這兩人的後果是不同的,殺了你等於沒後果,殺了莊二昌卻後果嚴重,這就等於,莊二昌命數比你重。”

“……”

胡麻聽著,都有些離奇:“還能這樣解釋的?”

“這是最簡單的命數,再往深了說,卻還有一層不同的。”

老算盤見胡麻認真聽著,便又解釋:“表面上看你沒師傅照顧,命數是輕的,但又有一種可能,他雖然有師傅,但他師傅本事沒那麼大,你看著無人關照,內裡卻是大戶人家走丟的少爺。”

“所以,那強盜原本算著,看你好像命數輕一點,但其實你的命數比莊二昌重,殺了你,比殺了莊二昌更麻煩,大戶人家就找上來了……”

“而這,便是凡人眼光所不及之處,有時候,鬼神倒是可以知曉,因為鬼神能看出你血脈裡帶著先人的庇佑,便知道你是大戶出身,便是本領差些,也比莊二昌命數重。”

“……”

‘難不成,這命數之說,只是看誰的後臺大,背景大?’

胡麻聽著,都愈發覺得怪異。

可老算盤,卻又長嘆了一聲,道:“但就算到了這一層,仍然還是淺的,最高深的命數之說,已不只看這一人的本事,身份,還要看一些冥冥中的東西。”

“便如你既本事沒有莊二昌大,身份也不如他高,可是冥冥之中,你是皇帝命,將來有一天會做作皇帝的,起碼也是關係到了皇帝的誕生,整個王朝天下的氣運,都在你一人身上。”

“但莊二昌卻只是一介武夫,那殺了你的後果,可比殺了這武夫,又要嚴重得多了。”

“普通百姓,往往都會將命數與算命先生聯絡起來,便是因為,算命算命,算得就是一些冥冥中事呀……”

“……不過我覺得是扯淡,反正我算不準!”

“……”

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說著這玄之又玄的話,胡麻倒還真的沉默了下來,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想,良久,才低聲道:“那麼,若是放開這強盜不提,只說這命數輕重的二人碰著了,又會怎樣?”

老算盤微微一怔,便笑了起來,道:“那這可就有趣了。”

“往凡俗裡說,命數輕淺的兩個人碰到了一塊,命數淺的,便往往會被命數重的人操弄,無關身份與地位,總是為人所主導。”

“而往玄裡說,若是兩人本就敵對,碰到了一起,你命數壓倒了旁人,便會生出諸般巧合,皆於你有利,別人的命數若是壓過了你,那便是總對它有利。”

“人皆不可抗命,便是如此。”

“……”

說到了這裡,他倒是擺了擺手,道:“當然,就算這麼講著,也仍是淺的,老夫所言,也不過詮釋了命數一詞的百之一二,還差得遠。”

“命數玄奇變化,又時刻不定,或輕或重,或深或淺,也要適時而定的。”

“……”

“這……”

胡麻順著他說的,想了很久,倒是豁然心間一亮,長長的吁了口氣,將桌子上的涼茶捧了起來,送到了老算盤的面前道:“老哥,你真讓我漲了見識啊,請用茶!”

“哎喲喲……”

老算盤頭一次受這禮遇一張老臉上皺紋都要舒展了開來,道:“你瞧瞧,你瞧瞧,給杯茶,還是涼的……”

“……話說還有血食丸沒有,我之前被嚇著了,需要補補!”

“……”

“沒有!”

胡麻道:“等別人欠我的那幾千斤血食討了回來,我一定送你老哥幾百斤養身子。”

誠懇保證著,胡麻送了老算盤出門,自己則回到了榻上,默默的思索,倒像是有什麼一下子被開啟了。

命數之說,還能這麼解釋?

若往深了想,命數之說玄之又玄,別說利用,光是研究明白便也不能,但往淺了講,甚至只把命數與因果掛鉤,都能解釋自己法門修行上遇著的問題了。

難怪會說有官身才能修這大威天公將軍印,畢竟官身乃是借來王朝氣運加身,因果極重,盜匪不敢招惹,鬼神不敢招惹,便是修行起來,也能壓得下那神魂裡的異狀。

可是這二十年來,皇帝不存,官身的含金量,已經被嚴重削弱,況且,就算沒有被剝弱,一心造反的不食牛,也不會去做官。

我如今自然也不是官身,只是一個血食幫的小掌櫃,所以任誰看來,我都修不成此法,就連大紅袍,都要指點我去尋一件能壓住自身命數的東西。

但實際上我好像已經有了啊……

想到了自己本命靈廟裡藏著的將軍令,胡麻呼吸都已微微摒住,心情忐忑而激動。

……

……

同樣也在這時,石馬鎮子上,正自亂作了一團,有人忙忙的奔來奔去,打聽底細,有人收拾東西,要試著去外面闖一闖,看能不能逃得出去。

一錢教的妙善仙姑,正與孫老爺等人說話,安撫人心,白扇子卻是守在了壇邊,耐心的等著師兄們回信。

照他算著,這信已經送到,師兄們會不會來,多久會來,也該給說一聲了,但卻沒想到,等候多時,不見動靜,那火塘子裡,卻忽地陰風四起,一陣詭異的碧火燒起,照得院子裡四下幽森。

內中幾個身上被纏了鏈子,痛苦掙扎著的小鬼,向了白扇子哭喊:“東家,信是送不到了,俺們被人抓了,也對得起你啦……”

白扇子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便只見塘子裡並無碧火燒起,但身邊卻有些許灰燼,繞了自己身體飛著,正是早先燒掉紙人,飛出了鎮子去的紙灰,竟又飛了回來。

他一時臉色煞白,失聲大叫:“不好,連陰府的路也被封了……”

“來的不僅是守歲大堂官,還有……還有負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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