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孫氏親自為羊獻容戴上了家傳的金鳳釵之後,這位剛過及笄之年的年輕女郎便由兩名婢女相扶,一步步走出了閨房,走出了後堂,走過了亭堂樓閣,走到了羊府前廳,走到了在祖宗牌位之前。

她的窈窕身姿引得眾人都暗暗稱讚,雖然被滿頭的珠翠和金流蘇遮住了大半張面容,但也能夠窺見到她的白皙膚色和朱潤紅唇。

眾人還在愣神之際,羊獻容已經先行跪了下來,而她的父兄都只能跪在她身後的兩側。

因為,此時此刻的她,已是鳳袍加身,金鳳釵插入髮髻間,貴不可言。

“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小女羊獻容進宮,成為我大晉皇朝的皇后!求列祖列宗保佑小女平安順遂。”

只是,誰都沒想到羊玄之的祭告之詞竟然如此簡單。

羊獻容也愣了一下,才拜了下去。

羊玄之等人也都跟著一起跪拜祖宗先輩,百十來號人的場面也很是壯觀。

羊府的地方不大,平日裡也只有羊玄之父子等人居住。

因此,現在的廳堂之中跪滿了人,有些品階不夠或者未成年者甚至都跪在了門廊邊。

孫婉兒並非羊氏一族,但作為羊獻容的孃家人,以及送親貴女,才勉強被允許站在了門廊之外看這場浩大的家族祭告之禮。

“怎麼孫娥站到那裡邊去了?”在這百十來號人,羊獻容自然是最明亮耀眼的。不過,她注意到與自己同族的孫娥竟然站在了羊氏女眷之中。

“你沒看到麼?她帶著羊獻憐呢。大約就是為了照顧這個傻子,才暫時把她當做羊家人了吧。”與她要好的貴女陳荷蕊低聲道。

“呵呵,她倒是尾巴翹起來了,現在羊獻容做了皇后,以為攀上了高枝。”孫婉兒冷笑道,“是不是還想借著羊獻憐那個傻子一起進宮去?”

“很有可能啊。你想想,羊獻憐那個傻子,身邊時時刻刻都離不開人,本來是羊獻容照顧的,現在她貴為皇后,哪裡有時間照顧這個妹妹,自然是需要人手的。你要是肯做這個事情,哪裡還需要去醉紅樓給倫王爺跳舞啊。”孫婉兒的親姐姐孫蘇兒已經擠到了她的身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可不想伺候一個小傻子。”孫婉兒嫌棄地看著羊獻憐,她正被孫娥拉著進行跪拜之禮。

但這孩子對外界毫無反應,依舊直挺挺地站著。

幸好身量小,在眾人跪拜下來的時候,沒有那麼顯眼。

“她這妹妹我倒是第一次見,之前沒聽說過啊?怎麼是個傻的?”陳荷蕊伸長脖子又仔細看了看,“倒是挺好看的小女郎,日後長大也不會難看。”

“我是聽說,當時孫氏生的是一對龍鳳胎,男孩叫羊獻光,女孩叫羊獻憐。大約兩歲的時候,跑到井邊玩,都掉了進去……”在人家的地盤說人家的家事,孫蘇兒儘量壓低了聲音。

“嘖嘖嘖,怎麼會這樣?”陳荷蕊皺了皺眉頭,“羊氏望族,在他們泰山郡也是大戶人家,都沒有專門的人來照顧小孩子麼?”

“你又不知道了吧?”孫蘇兒白了她一眼才說道,“羊祜大將軍死了之後,他的正妻夏侯老夫人要回泰山郡祖宅生活,兒子早早戰死,兒媳常年臥病在床,她可不想在洛陽城待著。羊玄之是長孫,作為家主,當然是不同意,可又不能忤逆了老夫人的意思,只好讓自己的髮妻孫氏帶著二郎君跟著去了祖宅伺候,在老夫人面前盡孝。”

“這事我倒是知道,羊獻容是在泰山郡出生長大的,這不是才來的洛陽城麼。”陳荷蕊又悄眼看了看羊獻康,“二郎君是先回的洛陽城?我怎麼記得他一直在這裡?”

“夏侯老夫人自然是不願意耽誤孫兒們的前途,就把他們都趕回了洛陽,獨獨留了羊獻容在身邊教養。據說,他們家祖宅裡也沒什麼人,除了幾名老僕從和婢女之外,平日裡就這婆孫兩,日子過得很是清淡。”孫蘇兒裹了裹身上的薄棉絲襖裙。

雖說是初冬時節,天氣竟然有要飄雪的跡象。

近幾日的風一直沒停,現在看起來,更有變大的趨向,甚至還打起了轉,將掉落的枯樹葉片帶到了半空中。

前廳的告祭儀式還在進行中,羊家的禮官指引著眾人跪拜上香,場面也是極大。

羊玄之將祭酒灑在臺案之前的土地上,他的兩個兒子也跟著照做。

之後,又點燃了一份祭文長卷,告知祖先自家女兒進宮為後的事情。

北風一直在臺案前打著轉,將長卷的火焰引得很高。

羊獻康擔心火苗會引燃臺案兩旁垂下的絲絛,忍不住伸手擋了一下。

羊獻永略皺了眉頭,努嘴示意弟弟莫要亂動。

羊家的這兩位郎君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貴女們的目光被他們二人吸引,暫停了竊竊私語。

這風也是奇怪,忽然又逆著打了個旋兒,長卷只燃燒了一小半,眼看著竟然要滅掉了。

羊獻康動作極快,趁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從懷中掏出了火摺子,伸手點燃了長卷的另外一邊。

羊獻永的動作略慢了一點,但他護住了即將滅掉的長卷火焰。

現在倒好了,長卷從兩頭燃燒起來,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化為了黑色的灰燼,隨著忽然又吹起的北風,漫天飛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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