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水穿城而過,因此在城內有不少跨河之橋,造型各異。

朱雀大街明月樓旁,一座極盡奢華之美的飛虹橋就在洛河之上。

這一晚月圓,不少人正在此放河燈,祈福許願。

忽然有人看到黑烏烏的一團順著洛河水漂了過來,將不少河燈衝散或打翻。

幾名膽大之人用竹竿挑撥,將其翻轉過來。

驚奇地發現,這是一具屍體!

早已面目皆非,且腫脹異常。

圍觀之人忍不住大聲尖叫,四散退開。

“死人啦!”

“鬼啊!”

“無臉鬼啊!”

聽聞此聲,司馬穎已經先一步站了起來,向窗外看去。

劉曜和羊家兩兄弟也站了起來,不過他們是擋在了羊獻容的身側,只是張望了一下。

正在吃魚乍的羊獻容,嚇了一大跳,在大哥羊獻永的身後問道:“這是怎麼了?”

“三妹妹,莫怕。我去看看。”羊獻永的膽子一向極大,躍躍欲試,打算從二樓視窗跳下去看個究竟。

毛鴻賓一把抱住了他,連聲說道,“我的小祖宗,這可是二樓,是我家的酒樓,你若是摔出個好歹,我可咋辦呀?”

“哎,毛大叔,我會武功的。”被攔腰抱住的羊獻永還掙扎了幾下,“您快放開我,我要去看熱鬧。”

“那可不成,萬一真的有鬼,可如何是好!”毛鴻賓的力氣不小,死死抱住了他。

“世間哪裡有什麼鬼?!”在這一點上,司馬穎和劉曜倒是異口同聲地說了出來。

“所以,這是又出了命案?”羊獻永緊張地拉住了還在吃魚乍的羊獻容,“三妹妹,這裡不安全,你還是先回家吧。”

“大哥,我可不能回家,只能回宮。”羊獻容哭笑不得,“我要是回了家,宮裡還不就翻天了。”

“哦,對對對,我送你趕緊回宮吧。”

“別呀,看看這是怎麼了?洛陽城還真是熱鬧得緊呀。”羊獻容說這話的時候,看向了司馬穎。

司馬穎剛好也看向了她,不知為何心裡一抖,覺得她這句話真是意有所指。

“北軍府會派人過來的,我們就不要湊熱鬧了。”毛鴻賓依然很是堅持,不讓羊獻永跳下去。

“二哥,坐下來吧。”羊獻容推了推眼前的酒碗,“這麼大的洛陽城,自有人管事的。這屍體必然是順著水流飄到了這裡,怕是也死了好幾天了。”

“哦。”羊獻永竟然就不在掙扎,老老實實坐了下來。

劉曜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麼?”羊獻容筷子沒有停,又夾了一箸青菜放到自己的碗中。“洛河自西向東,這裡的河道最為寬闊。聽下面的說法,這人都已經是無臉狀,那就是腫脹起來。這也能推斷出,這人死了四五天,且已經泡發了。”

說著這話的時候,羊獻容還夾起一塊豆腐泡放到了口中,看得劉曜眼睛發直,扭轉過頭去。

這飯吃的,還真是不太好下嚥。

“王爺。”司馬穎的侍從站在了包廂的門口。

“嗯,說。”司馬穎應了一聲。

“飛虹橋畔發現一具女屍,北軍府的朱大人已經過來了,正在下面檢視情況。”

“還有什麼?”

“屬下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女屍的臉……被打碎了,因為水泡之後,看起來極為恐怖。”

“臉碎了?”司馬穎一驚。

“是的。”這侍從又停頓了一下,“已經是幾個大窟窿,僅有一點點皮肉相連……”

聽聞這話的人都渾身抖了抖,有北風也從視窗吹了進來,竟然有種徹骨的寒冷之意。

“……知曉了。”司馬穎擺了擺手,示意讓侍從繼續打探訊息,他看著羊獻容問道:“回宮去吧。”

“嗯,吃完這一碗飯。”羊獻容還在努力地吃著,毛鴻賓還為她舀了一碗熱湯。

“慢一點吃,都是你的。”

“真的很好吃,毛大叔沒有騙我。”羊獻容喝了一口湯,心滿意足。

“那我們的賭約算是完成了,我等著你抄寫《大般若經》了。”毛鴻賓的笑容更多了一些。

剛剛這麼一折騰,現在的酒醉之氣已經湧了上來,臉面上都紅了起來。

“當然!放心,不就是三萬字麼,給我二十日吧。”羊獻容已經吃飽,畢竟胃口也不大,但感覺到極為滿足。“今日,我也是微服出宮,若不是皇上和許真人的默許,還有趙王和成都王的幫襯,也是不好出來的。”

司馬穎看了她一眼,又板了板面孔。

“那你現在也不是刺史了,是不是也不能進宮了?”

“這個……我都未曾想過。”毛鴻賓也含糊了。

“你看哈,我們在泰山郡那種地方,沒有這麼嚴格的等階之分,你可以隨時出入我家,和老祖母閒聊。但現在這裡可不成了,要是官員也好出入宮中的。所以,你要不要繼續做官?”

這話說的,彷彿大晉的官員像是過家家遊戲一般。

司馬穎的臉又黑了。

“羊小容,你是知道的,我真的不喜歡做官,現在,在我兄長的酒樓裡做個釀酒的,真的很開心。”毛鴻賓一直在搖頭。

“哎,不說這個了,三妹妹你還是先回宮吧。”大哥羊獻永催促起來。

“是啊,等你寫完了,我進宮拿一趟就好了。”羊獻康也跟著說道。

“我要是個北軍府的文書就好了,還能自在一些。”羊獻容說這話的聲音有些小,一旁的劉曜聽到了,竟然也暗暗點了點頭。

“快走吧,一會兒宮裡落鎖就麻煩了。”毛鴻賓也催了起來,還擺出了長輩的姿態,“乖乖聽話。”

“好吧。”羊獻容整理了一下衣裙,才對著司馬穎說道:“王爺,我們走吧。”

“好。”司馬穎點頭答應。

羊家兄弟自然也是要送的,劉曜也要跟著,毛鴻賓立刻讓後廚準備了幾個大食盒拎著……司馬穎和幾名親隨跟著,即便是從後門走的,也還是挺顯眼的。

這裡距離皇宮極近,眾人將她送到皇宮側門口。

司馬穎則將羊獻容直接送回了天元殿,看著她的婢女們忙前忙後地接過食盒,又倒了茶過來,才說道:“要濃茶,你們主子喝酒了。”

“哎,王爺,這冬醩可以的,不太醉。”羊獻容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臉。

“臉都紅了,還沒醉麼?快回去睡覺。”司馬穎在燭火中仔仔細細地看著羊獻容的小臉,這是他第三次如此認真的看著她。

第一次是在泰山郡羊家祖宅,他驚訝於這女子的秀麗和大氣。

第二次是在鎏金燦爛的鳳鑾之前,他看到的端莊俏麗和狼狽決絕。

第三次是今日大堂之上的侃侃而談和明月樓中的小女兒嬌媚之態。

究竟,哪一個是真實的她?

為何這小女子會有這麼多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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