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託今番已經認栽了,戰場上的損失只能回去想方設法補充一些了,一想到自己的親爹會藉此事向皇上汙衊自己,碩託心裡真是既惱火又憤恨。

但旅順不是遼西,更不是關內,不是清軍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因為在倭軍上下看來,他們之前忙活了大半天工夫,挖了一地的坑,就是為了捕捉這些“活銀子”!

一個清兵在武士眼裡就等於一匹上好的戰馬,或者能讓肚子裡缺油水的足輕大吃大喝上半年之久,哪能輕易放過?

除負責圍城的第二軍,以及正在與清軍交戰的第四軍之外,位於案子山的第三軍和在雞冠山埋伏的第五軍,都在快速向交戰區域圍攏過去。

在阿部重次的命令下,連最為精銳的第一軍也從旅順口西岸向內陸進發了,趕得上就打,趕不上就只能回頭參與圍城了。

別說四個軍圍攻清軍不到兩個甲喇編制的人馬,就算參戰的只有兩個軍,乃至一個半軍,清軍都早已扛不住了。

在武士們的積極帶動下,戰鬥力相對孱弱的鐵炮足輕與長槍足輕也不再懼怕幾乎刀槍不入的巴牙喇,想方設法地對已經被團團包圍的獵物發動正面攻擊或者側面偷襲。

明國皇太子利用登萊水師,向倭軍提供了大量的火油和陶罐,其作用就是讓足輕投擲出去,用來對付清軍引以為傲的棉甲。

棉甲比普通札甲更為保暖,也正因為如此,有兩個致命缺點,第一就是不透氣,尤其不合適夏季作戰,不能長時間穿戴,不然披甲兵會由於大量脫水而虛脫。

第二就是怕火燒,被火箭射中還好一些,及時拔出來就行了。一旦被油料點燃,那就變成“天燈”了,披甲兵有滅火的工夫,自身都被對方射成刺蝟了。

足輕投擲出的陶罐命中率其實並不算高,十個裡能砸中一兩個就不錯了,但架不住總量大,所以是起到的作用卻是顯而易見的。

砸不中人不要緊,砸中馬也行,只要被黑油淋到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馬,武士們便會爭先恐後地開弓放箭。

哪怕只有幾秒鐘的分神,巴牙喇們也會遭到對方無比精準的顏&射攻擊,一旦被射中面門,即便不死,也會瞬間喪失戰鬥力。

巴牙喇們在野戰時沒遇到過這種打法,前排用長槍硬頂,後排要麼放鳥銃,要麼扔火油,簡直是卑鄙無恥,太不要臉了。

最前排的巴牙喇的坐騎幾乎都被足輕給弄死了,使得巴牙喇們只能徒步作戰,然而對戰倭軍武士,他們一點便宜都佔不到。

對方不但人數佔優,打法更是稀奇古怪,巴牙喇們對這種“旁門左道”的格鬥之術完全不適應。

武士刀採用了覆土冷卻技術和區域性淬火工藝,前者讓武士刀產生出優美的弧度,更適合劈砍工作。後者讓武士刀兼顧了韌性和硬度,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殺敵利器。

而同樣是冷兵器作戰,武士所使用的兵器質量要明顯好過清軍普遍裝備的腰刀,在一些時候,連刀都被武士們砍成兩截。

比較盔甲質量,無疑清兵披掛的棉甲在防禦力上佔優。

然而在對攻戰時,兵力佔優的一方更加重視己方的攻擊力。

處於人數劣勢的清軍只有在弓箭方面佔據一定的優勢,然而位於前排的巴牙喇根本就沒有放箭的機會,都在疲於招架武士們發動的“墊步一閃”。

很多與關寧軍交過手的巴牙喇都在第一時間對關寧軍與眼前的狗蠻子做了對比,認為這些持刀的狗蠻子的戰鬥力並不遜於關寧軍最為精銳的夷丁突騎。

只不過對方不都是騎兵而已,但好惡鬥狠的程度比夷丁突騎有過之而無不及,更可怕的就是他們似乎不計傷亡,個個都奮勇爭先,生怕落在後面。

這是夷丁突騎決計不具備的,在戰場上,夷丁突騎多半是不會採用如此打法的,因為會在短時間內造成大量的人員傷亡,祖大壽可是不會傻到這個地步。

但是今番,鑲紅旗護軍牛錄章京哈爾古積便遇到了這個棘手的問題,對方的架勢似乎就要跟己方同歸於盡,位於包圍圈外層的每個巴牙喇都在遭到狗蠻子的圍攻。

“啪啪啪啪~!”

第四軍的鐵炮足輕已經放棄射殺移動較為靈活的騎兵,轉而對清軍的戰馬下手。

這個目標更好瞄準,更容易命中,也可以留下更多的獵物。

直接導致大量巴牙喇失去坐騎,也失去了快速逃離戰場的可能。

倭軍鐵炮足輕部隊的武器妥善率很高,遠超敷衍了事的明軍同行。

為了出征能有收穫,各個大名也是抽調了不少優質武器,可以讓每個足輕的鐵炮都能發揮應有的作用。

不少鐵炮足輕的心裡還有一個打算,那就是隻要自己打死了對方的戰馬,那就可以吃到馬肉了……

這麼想是絕對沒錯的,吃對方的戰馬又不會違背己方的軍規,還能滿足自己的食慾,何樂而不為呢???

上面規定是武士和足輕能拿到六成銀子,但足輕們知道,真正分到他們手裡的也就是百十來個銅錢而已,因為歷來都是這麼分的。

武士們把油水的大頭都撈走了,自己只能跟著喝點湯,所以吃馬肉就成了這個群體的第二訴求,開始非常默契地大規模“啪啪”清軍的戰馬……

可以說來遼東的倭軍上下都有自己的打算,大名們出兵是為了養兵,武士們出征是為了買裝備,足輕們參戰是為了打牙祭。

最後這個訴求慘是慘了點,卻是內心真實的寫照,他們改變不了自身的命運和身份,就只能趁機改善一下生活,這是無可厚非的。

倭軍足輕和明軍最底層計程車卒過的日子其實是大致相似的,除了小頭目能稍微好過一些,大部分人都是為了一口飯吃在為自己效力的大名賣命而已。

換個活法?

抱歉!

絕大部分人都沒有這個能力。

有能力的人要麼是商賈,要麼是武士,最次也是浪人。

沒錢,沒能力,沒膽量,那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做足輕,好歹不會被餓死。

只要遵從大名下達的命令,配合武士們儘量多殺敵人,肉湯還是可以喝到的。

世界上很多悲劇都源於一個想法!

足輕們的想法直接導致對面的巴牙喇們沒了馬!

沒有一個巴牙喇敢拍胸脯保證自己能騎著一匹死馬逃出戰場!

隨著膠著戰事還在的持續,已經有七八成的巴牙喇失去了坐騎。

儘管高頻次釋放火器產生的煙塵很大,但由於戰場距離海邊並不算太遠,海風還是可以及時稀釋並吹散些許硝煙的。

雖然能見度低了一些,但倭軍最擅長的就是混戰,尤其是大規模的混戰,戰場越混亂,倭軍佔到的便宜就越大。

從戰國時代到關原戰役,基本上就是各路人馬廝殺在一起的“百村大戰”,沒有“指物”(旗幟)作為識別的話,自己人都能打死自己人。

眼下情況還算是好的,因為清軍與倭軍的盔甲款式截然不同,即使在數十步開外,也能輕鬆辨認出來。

“嗚~嗚~嗚~嗚~”

聽到寓意撤退的牛角號聲,疲於招架的巴牙喇們都如釋重負,心想總算可以從這個該死的鬼地方走人了。

可是即便貝子爺下令撤退,大部分還在作戰的巴牙喇也無法儘快溜之大吉了,被狗蠻子們圍得水洩不通倒是其次,他們連戰馬都沒了。

難道要走著回覆州???

在碩託的嚴令下,三個牛錄的中軍總算是殺退了外圍敵人,打通了與哈爾古積所部之間的聯絡。

然後,加上左右兩翼的人馬,整整六個牛錄的清軍就被倭軍給團團包圍在了二龍山腳下……

往後退都不可能了,從案子山跑過來的倭軍第三軍死都不願意再拖著沉重的盔甲跑回去了,他們也是來吃肉的。

從雞冠山趕來的第五軍主力也已經抵達了二龍山主戰場,這等於近三萬倭軍對付三千清軍。

前期清軍已經摺了數百人,雖說都是續順公沈志祥的人馬,可也是不錯的肉盾,沒了他們,死的可都是精銳的八旗兵了。

碩託不知道沈志祥死到那個犄角旮旯裡去了,但他粗略瀏覽了一番戰場情況,心裡估算了一番,就得出了一個大略的概數。

那就是剩下可戰的八旗大兵已經快要將至千人左右了,參戰的六個牛錄其實只剩下三個牛錄的編制人員而已。

他帶來的這些人馬,很大一部分都被眼前的狗蠻子大軍給快速消耗掉了,雖然斬獲也不少,可有甚子用呢?

若是旅順失守,他再折損了一個甲喇的人馬,甚至包裹無比寶貴的阿禮哈超哈(護軍)與葛布什賢超哈(護軍哨兵)。

再向皇上奏報斬獲五千,乃至一萬狗蠻子,又有何用呢?

這訊息一旦傳出去,最高興的恐怕就要算是自己那位的親爹了!

往壞了說,狗蠻子大軍趁勢北上,而皇上的援軍都不能及時抵達的話。

不光旅順要丟,復州與金州都要失守,屆時自己的日子決計不會好過。

碩託真是越想越鬧心,可眼下該怎麼辦?

馳援旅順,所部根本就沒攜帶額外的戰馬。

巴牙喇沒了坐騎,根本就不可能迅速撤出戰場。

讓其他八旗兵下馬,將坐騎讓給巴牙喇,還是兩人一馬?

碩託絕對不想放棄這些寶貴的巴牙喇,他們就相當於碩託的命根子。

麾下兩個甲剌的八旗兵已經保不住了,再保不住巴牙喇,那他安身立命的本錢也就沒了。

敗給狗蠻子,丟掉旅順,再輸光了手裡的籌碼,往後可怎麼辦?

碩託心裡不免有些失落,頓感一陣悲涼之情……

就在這時,南邊傳來了一陣喊殺聲。

旅順守將鑲紅旗梅勒章京勞薩與牛錄章京薩穆唐和輝蘭,帶著兩個牛錄的八旗兵和兩個牛錄的奴才兵從旅順城突圍了。

勞薩聽到北面傳來的隆隆炮聲,便知道貝子爺的援軍到了,心裡頓時一陣竊喜,但隨著長時間沒見到援兵抵達城下,又開始焦慮不安起來。

傳令兵衝破狗蠻子的圍城防線,告訴勞薩貝子爺帶來了三千精騎,勞薩反而並未太過高興,心想三千援兵真能給旅順解圍麼?

勞薩覺得狗蠻子的總兵力不下五萬,貝子爺的人馬未見得能夠將其殺退,若是不能的話不出十天,旅順城必被狗蠻子攻破。

南城距離海邊太近,在戰船的轟擊下,連五天時間都堅持不了,南城一旦失守,距離其百步之遙的北城也就快告破了。

經過自己的一番深思熟路,又與兩位守將薩穆唐和輝蘭商量之後,勞薩決定率軍突圍,留下一個牛錄的奴才兵固守北城,徹底放棄南城。

留守的奴才兵都是步兵,沒有戰馬,出去也是個累贅,與其拖累全軍,不如命令其固守城池,待擊退來犯之敵之後,自然可以保住旅順城。

若是不能,那就聽天由命了……

此次突圍並不順利,勞薩直接折損了大半負責開路的奴才兵,但這位梅勒章京對此毫不介意,奴才兵就是用來給八旗大兵做擋箭牌的。

只要他麾下兩個牛錄的八旗兵沒受多大傷害,哪怕沒有及時與貝子爺的人馬匯合,也是一次成功的突圍了。

等勞薩率部抵達戰場,發現這裡的情況居然跟旅順城差不多,而且或許旅順城還稍微好一些。

畢竟龜縮在城內還有城牆保護,這裡真是一點掩體都沒有,雙方都在真刀真槍地廝殺,戰場方圓二里地。

從大纛旗可知,貝子爺的人馬已經被狗蠻子團團包圍了,勞薩不敢捨棄碩託自行率部跑路,只能從南側發動攻擊,給碩託解圍。

守軍給援軍解圍,真是千古奇譚了……

本意是好的,而且如此決定是非常正確的,只不過來的不是時候,勞薩所部正好與從案子山趕來的第三軍的近半人馬撞在一起。

五百打三四千!

幸好是在平原上,不然處於人數劣勢的八旗兵面對擅長山地作戰的倭軍,一點勝算都沒有。

倭軍並非完全沒有防備,起碼各個大名還有嫡系親兵沒有投入作戰,加起來也有千人之多。

嫡系以武士為主,足輕為輔,戰鬥力更是強於投入作戰的部隊,為了保護自家的大名,更是不怕犧牲。

諸多大名為了保命,開始自發地迅速結陣,抱團取暖,外面佈設了一層長槍足輕,讓整個大陣變成了一個刺蝟狀。

對於這種戰術,勞薩以及麾下的八旗兵早已司空見慣了,他們依然故我地奮勇衝殺。

只有沖垮了眼前這股敵軍,才能與貝子爺的人馬合兵一處。

給他們造成最大困難的不是眼前的倭軍,而是遍地的土坑!

倭軍就是在圍繞土坑作戰,土坑便是抵禦清軍騎兵最佳的工具。

勞薩並不清楚倭軍在此地挖了大量的土坑,直到親臨戰場才知道,但為時已晚。

一百多騎兵在衝陣時,連人帶馬被活活坑死坑傷,很多傷兵即便沒死,也殘廢了。

怒不可遏的勞薩從來沒見過這麼卑劣的戰術,對方竟然遍地挖坑,真是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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