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將尚在囚禁之狗官及其家眷悉數砍了祭旗,額大軍隨後立即攻城!”

張獻忠得到了王定國的彙報,說是漢水裡有數十艘官軍戰艦在不停遊弋,義軍非但無法將部曲運送過去攻擊樊城,還在岸邊遭到了戰艦的炮擊,損失頗大。

義軍沒有戰艦,更沒有水師,渡江所需的船隻都要臨時徵用,僅憑裝載數人的小舟根本無法與官軍的龐大戰艦相抗衡。

如此一來,白天是肯定過不去漢水了,倒是可以在今夜繼續偷運上千人渡江,不然已經在北岸的近千士卒便無所作為了。

若是襄陽城打不下來,那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南下宜城,取道鍾祥,再直搗武倡。要麼便全軍渡江,力爭儘快攻克樊城。

選擇南下,路途較遠,鍾祥上在兩百里開外,勞師遠征有些前途未卜,好處是可以擺脫洪承疇大軍的圍追堵截,義軍便可隨心所欲地攻城略地了。

渡江北上,樊城便在對岸,此城城防不比襄陽,全軍強攻兩三日或可拿下,能夠儘快補充糧餉。但渡江卻是棘手之事,義軍少船,官軍又有水師阻礙,欲要渡江頗為吃力。

在暫時無法渡江的前提下,張獻忠還是決定對襄陽城發動進攻,萬一有意外之喜,那便能夠在洪承疇獲悉自己的真實動向之前,吃個腦滿腸肥,而後溜之大吉了。

“報~!啟稟大帥,城內放出被俘的王尚禮將軍麾下士卒,說要用我軍將士來換取官員及家眷性命!”

“……哦?且慢動手,本帥先行思量一番!”

張獻忠聞訊便收回了適才的斬殺命令,又遣人將士卒帶來,讓人辨認,倒是核實了其身份,確係王尚禮麾下士卒。

詳細詢問了一番之後,眾人都知曉了王尚禮僅僅是被俘,並未戰歿,除他之外,尚有數百人被官軍羈押在城內。

“父帥,官軍素來狡詐,反覆無常,不可不防,兒臣還望父帥三思!”

跟官軍交戰多年,互有勝負,雙方都是窮盡所能地使用各種蔭謀詭計,所以張文秀並不相信城內守軍能有這種好意。

“大帥,三將軍所言有理,只是我軍如今尚在用人之際,若是真能用那些官吏換來王將軍及麾下精兵,倒不失為良策!”

右軍師徐以顯的出發點與張文秀截然不同,馬元利已經戰歿,張能奇受傷,王尚禮被俘,而王定國又渡江受挫。不管用何等方法,能為大軍增加些人手便是好的。

“嗯嗯嗯!我兒與軍師之思皆有道理,這走馬換將,自古便有,官軍也是狡詐,難辨真偽。若王尚禮當真被俘未死,本帥倒是可以用官吏換之,只是本帥如何能夠相信官軍?”

王尚禮也算是己部的一員得力干將,張獻忠對其信任有加,不然也不會派去作為內應了,即便被官軍俘獲,也是力戰不敵,八大王這裡並不會加以怪罪,能順勢換回來便更好了。

但換俘是真是假,過程裡又何種玄機,這才是八大王最為關切之事,所以張獻忠對換俘頗為動心,可還是心存疑慮,尤其是官軍那邊的誠意,他是不大相信的。

“啟稟大帥,被釋放回來計程車卒還說,為表明官軍誠意,我軍可先行派人前去搭救護城河附近的傷員。城內不會開炮射擊,大可放心收容,限時兩刻鐘。若是可行,在半個時辰之後進行換俘!”

一個換一個,用文官換武將,小吏與家眷換取校尉和士卒,對即將發動攻城戰的義軍來說是絕對划算的事情。

王尚禮帶進城的千餘人馬都是精兵,八大王還不想就這麼輕易便折了這股精銳部曲,能換回來便可以一當三了,抵擋三千官兵了。

“哼哼!還算城內有識時務之人,便如此行事好了!”

張獻忠稍加思索便同意了,先派去兩百人與數十輛馬車,將尚且有搶救價值的都搬上馬車,重傷的就算他們倒黴,可以留在原地自生自滅了。

草藥有限,還得留著緊要關頭使用,即便救回來,沒有足夠的藥物和時間,重傷之人也難以轉危為安,那還浪費那些藥物幹嘛。

義軍打下襄陽之後,停留片刻便要立即拔營,謹防洪承疇的大舉反撲,這些重傷員根本無法自行隨軍轉進,不論從何種角度來分析都不能救治。

哪怕是命比較硬的重傷員苟活到了早上,見到自己被前來搜尋輕傷員的同伴們拋棄,留他們內心的便只有絕望二字,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等死。

守軍也信守承諾,沒有輕舉妄動,就是在靜靜地看著城外的賊兵打掃戰場,既然他們不是來攻城的,大家也沒必要節外生枝,多此一舉。

在第一階段得到了較為理想的結果之後,八大王便同意守軍提出的下一步計劃,將以谷城縣令阮之鈿、巡按御史林銘球、僉事監軍張大經為首的谷城官吏都押到了陣前。

先換將領,再換校尉,後換士卒,這是三個具體步驟,將領數量最好,最容易控制交換過程,這樣才能確保王尚禮等人能夠安全的換回本陣。

對面也派出了一股數十人的隊伍,將王尚禮及兩個副手從城內押到了護城河外,開始“三換三”遊戲。

襄陽知府王承曾與副將楊世恩就躲在垛口後面偷眼觀瞧,他們之所以出招,一來是要拖延張逆的攻城時間,二來也是要弄清谷城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

只有親口詢問谷城縣令阮之鈿等人,才能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再者說,若是洪少保所統領的大軍仍舊停留在谷城,那便說明並未得到張逆叛軍的去向。

能夠利用這些俘獲的叛軍士卒來拖住張逆,便可為大軍回援爭取到半天乃至一天的時間了,估計從之前飛騎送信到現在已經過去一晝夜時間了,不知道洪少保是否已然揮師南下了。

好在之前沒有殺掉這些賊兵,不然眼下就沒有可讓張逆上鉤的魚餌了,“此魚”甚是狡猾,一旦脫鉤便難以再釣上來了,故而王承曾與楊世恩運作起來都非常小心謹慎。

雙方各出一名校尉與九名士卒,押送麾下的俘虜走至大約一百步的距離,然後由校尉帶著三名士卒與三名俘虜前進至二十步的距離。

兩邊先行看清對面押來的俘虜的相貌,確定無誤之後,便逐個開始更換。由於最後換的人員最多,故而都沒有對對面伺機動手的意思,只是十分警惕的加以防範,僅此而已。

換完之後便各自歸陣,開始進行下一批的交換,過程倒是頗為順利,並沒有出現突發事件,只是對八大王來說,尚有一個問題……

“大帥,我軍俘獲的谷城官吏與家眷總數不足三百人,而官軍俘獲我軍士卒有千人之多,換到最後,我軍已無俘虜可換,豈不吃虧?”

左軍師潘獨鱉已經預見到了最後的情況,便提前提醒八大王,一定要早做準備才行。

“那以左軍師之見呢?”

張獻忠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只不過還沒有說出來,也沒什麼好辦法。

“莫不如將附近百姓抓來湊數!”

潘獨鱉認為此舉只是權宜之計,也不殺他們,只是抓來應付換俘之事,對他們並無危險可言,而且萬一在城外被炮火所傷便不好了。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便依左軍師所言!”

張獻忠不會介意抓人湊數的辦法,只要能換回自己的精兵就行了,用什麼來兌換倒是其次。

在城內,襄陽知府王承曾總算見到了自己的下屬——谷城縣令阮之鈿,急忙詢問起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

“說來慚愧,總兵陳洪範不戰而逃,下官和林侍御、張僉事只得與其副將馬廷寶、徐起祚一併禦敵,然而賊軍勢大,我等寡不敵眾,而後馬廷寶、徐起祚相繼投敵,我等便淪為……唉!”

阮之鈿本想捨生取義,可是賊軍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捆得跟個粽子似的,等到進山之後才被解開。

由於自己的家眷也被賊軍押解隨行,阮之鈿見到全家如此悲慘,不忍拋棄他們單獨自盡,便只得灰頭土臉的跟著賊軍翻山越嶺了。

曾經與阮之鈿同為監下囚的巡按御史林銘球見狀,便好言勸慰道:“明府(縣令)不必自責,我等已然竭盡全力,留得有用之身,便是要告知太守來龍去脈,之後便可為朝廷盡忠了!”

林銘球讓人拿來一張地圖,將自己所能記住的賊軍進兵路線都畫了出來,阮之鈿也努力回憶這段經歷,做了一些的補充,算是將賊軍這些天的做所作為都呈現在了眾人面前。

襄陽知府王承曾看著地圖上的路徑,皺著眉頭地評述:“原來如此,張逆倒是狡猾非常,若非有爾等在賊軍之中臥薪嚐膽,我等守軍還矇在鼓裡,如此一來,速將此圖派水師戰艦送給洪少保,定可對其有所幫助!三位一路辛苦,無須妄自菲薄,只是形勢所迫。在下不才,定會向洪少保說明實情,向朝廷為三位解釋原委。”

王承曾是不會片面的相信三個人的一面之詞的,但有一個佐證,那便是總兵唐通,唐通所部可是剛剛在山裡全軍覆沒,而姜名武是在半路上遇到唐通的。

根據地圖上林銘球標註的賊軍進兵路線,以及三個人的口述,與唐通之前的遭遇有驚人的重合,這說明唐通所言多半是真的,他們三人的陳述也有很大的可取之處。

如若洪少保揮軍回援,將在谷城那邊的所見所聞填補進來的話,那便可以將整件事的發展脈路充實起來,可以直接證實五個人的證詞了。

張逆就在城外,五個人也沒必要聯手作假,尤其是透過換俘得來的三位文官,其家眷能夠在谷城全城百姓皆被賊軍屠戮的情況下得以保全確係疑點。

可賊軍一時半會還攻不進襄陽城,只是派遣三位文官細作入城的話,並不能起到任何軍事作用。

尤其是熊文燦被洪承疇梟首之後,襄陽知府王承曾可是在本地最高的長官,直接聽命於湖廣巡撫方孔炤。

張獻忠若是覺得自己派來的三個細作能夠在言語上影響到王承曾,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他是一廂情願,要麼王承曾是個沒有主見的廢物。

王承曾能力不敢說有多強,可是之前還與上司方孔炤一道上書朝廷,要對張獻忠所部採取雷霆手段,可見王承曾也認為張獻忠是詐降,不可不防。

對於被賊軍俘虜過的官員所提供的言辭,即使他們都是自己的下屬,王承曾也是不敢輕易完全相信的,他們的陳述內容多半隻能作為自己的參考依據。

只能在瞭解了大致情況之後,再派人先將他們安置在城內的一處宅院裡,好生看管起來,等到洪少保或者方孔炤到來,再行處置。

對待這些人,王承曾可不想對待姜名武與唐通,因為這兩位總兵雖然叩城之時也很狼狽,可好歹沒有被賊軍俘虜,至少王承曾是沒看到那般情景。

雖然開始王承曾與楊世恩對二人對很是懷疑,但很快隨著王尚禮帶著他的冒牌官軍人馬自投羅網,便直接證明了二人的身份。

可以說是王尚禮用己部的千餘馬卒洗清了姜名武與唐通身上的汙點,沒有王尚禮所部,王承曾與楊世恩是無法放心大膽啟用這兩位總兵來守城的。

透過對姜名武所部人馬的暗中觀察,楊世恩發現其士卒雖然疲憊不堪,恨不得進城之後便倒頭大睡。

可是裝備的各種軍械,包括火銃、弓箭、長刀俱在,士卒身上也沒有拼殺過的傷痕,全然不像是戰敗被俘之後的模樣。

既然印信、軍械加之賊軍這三樣都能證明其身份,王承曾與楊世恩便不會對兩位總兵繼續加以懷疑了。

而且透過審訊王尚禮,他們也提前獲悉了賊軍將會採取裡應外合的辦法來偷襲襄陽,之後守軍便將計就計,一舉聚殲了劉進忠所部人馬。

換回來的官員倒是可以為王承曾與楊世恩答疑解惑了,可是二人還有一個疑問。

既然張逆翻山越嶺前來偷襲襄陽,可如今襄陽城固若金湯,他派人渡江,這是虛晃一槍,還是真有此打算呢?

渡江去進攻樊城,能否攻克倒是其次,這數萬賊兵沒有足夠的船隻,僅憑數十艘小舟,加之官軍水師毫髮無損,可以隨時出動攔截,賊軍又如何能夠順利渡江?

若按谷城官員所言,張獻忠進兵路線如此詭異,能瞞過才學過人的洪少保,怎能在襄陽城下初受挫敗,便變得愚鈍不堪了?

這是匪夷所思的!

王承曾與楊世恩是想不出其中的奧妙所在的。

但不管怎樣,襄陽城是必須得守住的,城外的張逆所部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洪少保最好能趕在張逆意識到此城無法攻破,轉進他地之前便將此股賊軍聚殲在襄陽城外。

否則張逆這數萬人馬去往何地,都將會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晚除不如早除,王承曾與楊世恩都在望眼欲穿地盼著洪少保的大軍儘快回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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