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遴萬萬沒想到太子會抽查試卷,而且剛好抽到了自己批覆過的一張,他心裡很清楚,所謂的批覆不光是評分,還要加上一些額外的“工作”。

“本宮很好奇,考生的名字與屬地都被封上了,不得擅自拆開,想必要完成此舉絕非易事,陳愛卿還需要一些同夥從中的幫襯吧?不然怎能找到那些事先商量好此題故意留白的考生呢?”

第六題值二十分,只要襙作得當,就可以讓擁有正確答案的考官為其填寫,但這需要上下游的緊密配合,不然在數百考生的試卷裡找到某人的那份猶如大海撈針一般困難。

因為本次殿試是由太子親自出題,所以翰林院這邊事先根本就得不到題目,更別說答案了,但上有正策,下有對策,某些想賺銀子想到發瘋的翰林就做了針對性的部署。

很簡單,就是整個利益團伙集體為考生舞弊,在直接為其填寫答案,這樣就極為妥貼了,只要太子不遣人特意審閱就不會出問題。

至於如何將某考生的試卷送到某考官的面前,這就很簡單了,有專門的人來收某考生的試卷,然後就水到渠成了,跟某些菠菜電影裡的情節如出一轍,而且提前了幾百年……

見到這貨還想用沉默了對抗自己,朱慈烺便笑呵呵地誘導道:“陳愛卿現在說出一個同夥,便能救一位家人,說出十個,便可挽救全家性命。若是執意不說的話,這樣可以保全同夥的性命,但陳愛卿的家人就要全部做替死鬼了!本宮也不會可以誣陷愛卿,讓愛卿的同僚們看看試卷上的筆跡,再請都察院的相關人員進行鑑別,便知一二。”

殿試舞弊由來已久,今年不是第一次,也肯定不是最後一次,只不過有些人不走運,直接撞到某太子的槍口上了。

直接為考生填寫正確答案!

你們還真是服務周到啊!

想賺銀子不要命了?

行!

你們就作死吧!

京營作完了,翰林作!

真是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啊!

等收拾完你們這群翰林,本宮到要看看誰敢接下一棒!

從首輔薛國觀開始,七部尚書傳閱完了,再由洪承疇、孫傳庭等武將閱覽,試卷最後落到都察院左都御史鍾炌手裡,他也是殿試舞弊案的主要負責人。

鍾炌接過來一看,對照陳之遴的簽名與第六題的答案,兩處筆跡非常相像,與考生的筆跡差別很大,或許是根本就沒考慮到太子會抽到自己所批覆的試卷,所以連臨摹都放棄了。

你這不是找死麼?

眼下軍餉貪墨案還在調查,並沒有結案,為了殿試的緣故,太子已經事先指示過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刻意繞過翰林院和國子監,所以並沒有殃及這兩處衙門裡的人員。

但總有人會“迎難而上”,生怕太子看不見自己,鍾炌也知道太子為何讓都察院的筆跡鑑定人員也列席殿試了,原因就在於此,而且真的發生了這種事。

事態發展早就在某太子的掌握之中,因為我大懟朝凡是涉及利益交換的事情,就沒有不出事的,寫幾十個字就能進賬數百兩乃至上千兩銀子,這些人怎能不動心?

考生給考官上供,等到殿試獲得了一個好名次,就會得到一個不缺的機會,等上任之後,再想方設法把上供的銀子撈回來,最後為其買單的還不是百姓。

“陳愛卿,楊士聰也是翰林,此人品行如何,所犯何罪,想必愛卿也早有耳聞,不知愛卿想步其後塵,還是懸崖勒馬呀?主動認罪,本宮可以網開一面,執迷不悟,那就等著滿門抄斬吧!”

到目前為止,翰林裡面作死作的最劇烈的就要數楊士聰了,攛掇考生在宮外請願,然後隱瞞家財,又將收受銀兩的髒水潑給自己的正妻,欺君罔上還死不承認,種種令人貽笑大方的醜事都成為百官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這種事要是讓都察院去調查,一群磚家又得花上好幾天的時間,某太子沒啥耐心,凡是想要把他當傻子的人,最好立刻就定罪問斬才好,不然看他們還在喘氣,某太子就很鬧心,必須除之而後快才行。

“臣……”

形勢如此危急,早已不容深思熟慮,陳之遴已經是騎虎難下,一邊是血脈相連的家人,另一邊則是供同牟利的同僚,如何取捨令他感到萬分為難。

若是就此出賣同僚,那今後就再也無法在官場立足了,必定會被排擠冷落,甚至被他人百般坑害。可要是放棄家人,屆時只怕連自己的性命都難保了。

“有罪!”

參考太子之前所說的內容,聖上已經認定自己有一干同夥,所以眼下只是自己認罪是決計無法祈求太子的寬宥了,唯一的辦法便是將那些一起牟利的同僚和盤托出。

“說吧,都有誰?”

文官裡面,有些人的確是硬骨頭,但更多的都是貪生怕死的軟骨頭,即便不為自己考慮,也會為家人考慮,不然賺那麼多銀子又有什麼用呢?

“……李若琳、韓四維、胡世安、林增志、陳其慶、張元錫、薛所蘊,罪臣官位較低,只知上述人等參與其中!”

陳之遴用顫顫巍巍的聲音將同夥一併供出,說完便伏地叩首,不敢起身,由於人員不足十個,所以不知道太子可否赦免全家老小的性命,心裡極為忐忑焦慮。

“抓!”

沒什麼可說的,某太子一向是先抓人再找證據,只要不是空O來風,就應該可以找到罪證,真找不到的話,那就做一份出來,該死的人,一定要被整死才行。

“臣冤枉啊!”

“殿下明察啊!”

“陳之遴誣陷臣啊!”

被咬出來的傢伙自然是死不認帳,紛紛開始大呼小叫,表示自己清白的很,都是陳之遴在顛倒黑白,貽害忠良。

“不得聒噪!!!!!!!!”

這出鬧劇讓太子很是皺眉,楊進朝瞧出端倪,便尖著嗓子厲聲斷喝,讓對面的一群不知死活的物件都老實一些,惹惱太子,就讓你們全家人頭落地。

“本宮不好說廢話,也沒那個時間說廢話,就說一點,主動認罪,死罪可免。死不承認,全家問斬!”

老子就不信整個翰林院就憑你們八個人便敢在殿試裡興風作浪,你們又沒有猴哥那番能耐,肯定還有一堆人在水下潛伏著。

就在幾個人還在猶豫琢磨之際,跪在地上的胡世安便率先抬起胳膊點指旁邊的一個人:“啟稟殿下,掌院劉正宗也收了考生的銀兩!”

既然要用同僚給自己墊背,那就要咬出官位更大的傢伙來吸引太子的注意力,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胡世安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掌院又怎樣?太子連閣老都敢致仕,還把勳貴們的府邸給查抄了,你這廝在太子面前就是一根蔥而已。

劉正宗當然不會承認,這可是掉腦袋的罪,而且作為翰林院的掌院,出了這種事,他的罪責最大:“你……血口噴人!殿下,此人有意誣陷臣,還望殿下明察啊!”

一旦作實那就全完了,劉正宗是想借本次殿試把多年上供的銀子全都收回來的,可惜天不隨人願,一張試卷就搞得翰林院上下雞飛狗跳了。

“殿下,胡世安所言不假!”

“殿下,劉正宗確係我等同夥!”

“殿下,除掌院之外,參與其中的還有……”

見到胡世安都把掌院給供出來了,其他同僚自然也不甘人後,紛紛開口吐槽,一下子又供出來三十多個,前前後後總供有四十四人。

真是個無比吉利的數字啊!

你們不去死都對不起這個數字了!

既然有言在先,咬出同夥就可以免除死罪,某太子在想弄死他們,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食言而肥,即便是胖,也要吃肉吃胖才行。

然後他們便能高高興興的被送到山棟礦場去挖礦了,不喜歡那裡的話,去開灤煤礦也行,總之這輩子就別指望拿筆寫字了,這叫“投筆從礦”!

看著下面跪著的一群混帳東西,朱慈烺不由嘲諷道:“本宮很是奇怪,諸多翰林賺錢都能賺到殿試上來,還有什麼是財迷心竅的翰林不敢幹的麼?敢情每年的殿試都是諸多翰林賺錢的行當,由此看來,所謂一甲二甲的進士自然也就差強人意了,爾等欺君罔上的絕技玩的是當真精彩呀!劉掌院,本宮才任命你為翰林院掌院幾天?你就敢與他們串通一氣來矇騙本宮?好大的膽子呀!”

號稱“儒雅之地”的翰林院到了當下也是藏汙納垢所在,一切都要向銀子看齊,不以賺銀子為目的的翰林就不是好翰林,俸銀只是零花錢,做副業才是主要收入來源。

“臣……”

劉正宗語結了半晌也不敢回答,認罪的話,多半要被梟首示眾,不認的話,又不知道說什麼才能洗脫自身的罪責,太子認定的事情是很難扭轉過來的,更何況自己本來就做了虧心事。

“正化,派人抄家,這四十四家都要抄!”

“臣遵旨!”

對東廠和錦衣衛來說,這些天的工作壓力很大,累得身心俱疲,因為勳貴與朝廷大員們的府邸裡的家當實在是太多了。要不是太子已經放話,將會犒賞廣大廠衛校尉,大家聽了倍受鼓舞,不然都快扛不住了。

在某太子看來,廠衛就是搬家公司,藩子都是負責搬運的員工,他們的主要工作就是將勳貴和朝臣們的家財都搬到宮城裡,這根當年快遞李哥所謂的“追贓助餉”有異曲同工之妙,眼下城門緊閉,誰也別想趁機溜出去。

“劉愛卿,說說這次殿試收了多少銀子呀?”

要說就說乾貨,這才是大家最想聽的,而且大家都很希望見到貪了這麼多銀子,最後一兩都沒得到,全都歸了太子,這種痛心疾首的悲慘遭遇才是大員們喜聞樂見的美事。

“……”

劉正宗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當著眾多同僚的面來開口作答,被翰林咬了出來,就意味著積攢多年的家產都將付之東流了,他已然是身心俱疲,不想作踐自己了。

“不願意說就算了,陳之遴,陳愛卿,你來說說吧!”

有人不願意說,也許就有人願意說,特別是那些希望抓住救命稻草從而上岸的那幾位。

陳之遴沒了退路,只能選擇一種與同僚恩斷義絕的方式來洗脫自己的罪責,索性也就無所顧忌了:“啟稟殿下,此次殿試準備周密,考題不曾洩漏,考官在批卷時方獲得答案。根據參與舞弊翰林的約定,進入前十名,考生每人繳納一萬兩。進入前二十名,每人須繳納五千兩。前五十名,每人繳納兩千兩。前二百名,每人繳納五百兩。總計三十一萬兩,臣可分到兩千兩。”

兩千兩看似不多,可想想只需準備幾天,就能賺到如此數額,絕對是一項極其高效的收益,其餘時間翰林們自然就可以逍遙快活了。

一年一次,穩穩落袋,在翰林院當差只怕是大懟朝最為悠閒的職務了,名聲好不說,還真有油汪汪的實惠可拿。

“具體如何評分?”

這次不同於以往,朱慈烺不設三甲,而是改為分數制,不知道這幫蛀蟲時怎麼暗中運作的。

“啟稟殿下,收卷之後,根據考生繳納銀兩的數額,送抵給對應的考官手中。由於本次殿試為總分高低方式決定考生位置,故翰林約定交了銀子的就要得到特殊照顧,至少要達到六十分及格線,再根據繳納銀子的數額來決定具體分數。前十名須在九十分以上,前二十名須在八十分以上,前五十名在七十分以上,前一百名在六十分以上。若考生無法寫出答案,則由考官來填寫!若未繳納銀子的考生答案較為接近正確答案,則須壓低分數!”

陳之遴說的行雲流水,就像是在敘述一項計劃周密的工程。

國子監的老師為了避嫌,沒有參加本次批卷,這個肥差也就落到了翰林院頭上。

翰林們這麼幹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然絕對不會做得如此詳實,就像一個專業團隊。

“嘖嘖~!好啊!好啊!爾等都是我大明的棟樑之材啊!殿試都被爾等參透!將殿試視為一門賺錢的行當,不知道爾等是否感覺有顏面去對列祖列宗啊?不如都押赴山棟挖礦好了!”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我和殭屍的約定

兔子的烤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