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所言皆是實情,令在場的諸位大員面帶羞赧之色,特別是新任吏部尚書堵胤錫尷尬不已。

現在陝茜的狀況就是這樣,窮到連從殿試選拔出來的備用官吏都不想接受委任,哪怕在別的地方當個未入流的沒品官,也不會去陝茜。

窮也就算了,流寇神出鬼沒,防不勝防,撈不到幾個錢不說,還容易把命搭在那裡,只要接到了去陝茜的委派命令,裝病都要躲過這一劫。

再催促的話,家裡有錢、不愁吃喝的傢伙們便乾脆辭官不做了,凡是去陝茜上任的,要麼沒錢,要麼沒門路,要麼兩者都沒有。

持續尬聊也就算了,太子一下子把天給聊死了,提完這茬,大家都沒法往下接了……

朱慈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找了個臺階:“這不正好可以大浪淘沙嘛,本宮不怕沒人去,就怕人人都要搶著去!”

這話說地連陝茜老鄉薛國觀和孫傳庭都一頭霧水,摸不著太子的脈路,自己老家啥德行,他們當然心知肚明。

山棟三傑之一的左懋第能去韓城當知縣,那是當地百姓天大的福氣,當年聽說這事之後,連薛國觀都放心老家那邊了。

只可惜像左懋第這般既有能力、又有魄力的才子實在是少之又少,絕大部分都是趨炎附勢、中飽私囊之徒,朝廷指望這樣的人前去振興陝茜,不啻於白日做夢。

讓左懋第空著手去上任,那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好歹也算是明末的忠臣兼能臣之一:“左愛卿放心,本宮對顏繼祖都能法外開恩,命其整飭山棟。愛卿到任陝茜,自然是要給三秦之地的父老鄉親送幾份大大的見面禮的!”

一份可不夠西北老鄉們吃飽喝足,要送就一次多送幾份,讓鄉親們吃撐到為止,究竟能不能吃到,就看大家能不能苟活到那時候了。

“本宮賜愛卿尚方寶劍,陝茜一隅文官皆可由愛卿決斷,可先斬後奏,陝茜武將則由孫愛卿裁決。文武皆不分品級,違規即法辦,若欲令其戴罪立功,則可上報說明詳情,此其一。”

先把文武分開,吸取遼東的經驗教訓,免得像袁都督一樣一把抓,到最後都尾大不掉了。

陝茜地域遼闊,距離京城又很遠,等左懋第上報到太子桌面,當地時間都過去好幾天了。

賦予其專斷之權並不為過,左懋第德才兼備,品行優良,倒是不太可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把跟土匪差不多的武將都交給孫傳庭來掌控,也是可以放心的,沒有老孫頭加以遏制,秦兵的這些總兵們距離上房揭瓦就為期不遠了。

“朝廷一次下撥兩百萬兩銀子的以工代賑款項,專門用於陝茜各地的恢復生產,明年仍可達到如此金額。陝茜所有農業稅賦皆免,商稅按十稅一徵收,糧價不得超過五兩一石,陝茜稅銀可自留一半,餘下上繳戶部太倉。若有投機倒把、擅提糧價等違規之人,可由愛卿先行懲處,隨後上報即可,情節特別惡劣之徒,則可從重從嚴處理。賑濟糧食若是難以把控,可按人頭配給制供應,此其二。”

朱慈烺已經不打算從陝茜這地方收到多少銀子了,50%的商稅也就是意思意思罷了,大頭都可以給左懋第自行消化,想在陝茜這窮地方榨出點油水,那真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對於陝茜各地市場糧價高企的情況,必須加大管理力度,一旦糧價飛上天,老百姓拿著一兩銀子都買不到多少糧食,朝廷對陝茜的統治也就基本上算是歇菜了。

陝茜商人乾的那些事情與隔壁同行相差無幾,寧可百姓活活餓死,也要拼命囤積,最後被流寇連家財帶糧食一併收入囊中,缺德與腦殘程度大致相當。

“關中與檸夏兩地河流較多,灌溉充沛,依然可以續種麥子。其他極度缺水的地方,最近幾年還會持續乾旱,再種五穀恐收成無幾,必須改種其他作物,比如土豆和地瓜。這兩種作物不但耐旱,而且耗水量低,種植簡單,養護便捷,最重要的是產量較高。據本宮從仙界得來的情報,貧地每畝可產土豆一石左右,良田可到兩三石。若陝茜可自給自足大半,加之朝廷的調撥,糧食缺口悉數補上,則珉心大定,流寇之患便可順勢根除,此其三。”

後世土豆畝產大約一噸左右,考慮到種子型別、灌溉降雨、耕作方法、施肥效果等因素,取其產量的五分之一還是比較容易實現的,能得到旱澇保收的每畝一石土豆,當地百姓都得樂瘋了。

明代糧食畝產說法紛紜,但較低的預估也是在每畝石,高的比如北方石,南方石,按照一石折算180-190市斤計算,這個產量在當時已經不低了。

但到了明末,在連年天災和人禍的作用下,北方大旱,特別是陝茜,每畝地產量能折半,甚至留下石的零頭,已經算是謝天謝地了。

朱慈烺本來還想加入高梁和玉米這樣同樣高產的農作物,但這兩種東西在即將成熟的時候尺寸過於巨大,一旦發生蝗災,百姓實在難以照顧周全。

比起“土肥圓”的兩種矮胖作物,種這倆玩意有些得不償失了,眼看著就要有大把的收成了,卻讓蝗蟲搶了先,只怕田農連死的心都有了。

太子的三策讓左懋第大為欣喜,都帶入陝茜的話,只要政令落地,情況必能大為改觀:“殿下,臣也從徐光啟前輩留存下來的遺作中得知此二物,若是能在陝茜耕種得當,百姓便可自行餬口,臣代陝茜百姓跪謝殿下厚恩!”

只要畝產保證一石,甚至最不濟也能得到半石的話,陝茜發生的大範圍饑荒便可以得到有效遏制,百姓吃飽自然不會加入流寇之列了,貽害多年的禍患勢必得到平定。

事情要一步一步來做,尤其是要腳踏實地,直接讓陝茜幾百萬百姓致富那是信口開河,在諸多利好政令的聯合作用下,餬口的願望還是比較容易實現的。

朱慈烺當然不會放心,什麼事都要籌謀仔細,才能事半功倍:“百姓可能會對新型作物心生疑慮,這點陝茜各地官員要耐心講解其緣由,本宮也會下令印刷種植土豆和地瓜的方法和注意事項。而且要鼓勵田農種植這兩種作物,由朝廷免費提供種子,在相關人員的監督下,第一年,每種一畝,就獎勵該田農一錢銀子,多種多得,不設上限。只要首年能有收穫,看到了切實的好處,餘下田農們的積極性便會有效調動起來,無須知縣督促,便能廣為種植。愛卿還要用以工代賑的方式來興修水利,陝茜本就缺水,若是不能將降雨降雪收集起來,那便是天大的浪費了。倘若關中地區的水網不受大旱的影響,還可以開闢多條水渠,實施南水北灌,用陝南之水灌溉陝北旱地。具體情況則由愛卿實地考察,由工部水利專家進行論證,務必審慎嚴謹,可以成行的話,由朝廷撥款。各地都要興建蓄水池,夏天若無降雨,則可將冬天的積雪填進去,待春天融化便是一池水。”

讓左懋第帶著一群快餓死的百姓仰著脖子求雨,那簡直就是個笑話,求人不如求己,有這工夫都能多修點水利設施了。

水池好修,每縣都要修,修好之後馬上就可以投入使用,只要天上掉下來的,不管是雨、雹還是雪,成噸的收集起來都是寶物。

水渠難修,但也要摸索試探,雖然耗資巨大,可建好便能福祿數十年甚至數千年,比如都江堰工程。

等準備充足,老天還特麼不給力的話,那就直接挖開黃河,把檸夏那邊的塞上江南變成塞一片西北……

聽到太子的計劃,左懋第不禁暗自讚歎起來,太子年紀雖小,可畢竟得到了仙界太祖的真傳,所下政令均十分周密,比朝廷里老成持重的大臣還要妥當。

朱慈烺伸出小手,示意左懋第平身:“愛卿切莫激動,本宮還沒提及讓陝茜府庫存銀曝增的專案呢!”

這番話把薛國觀和孫傳庭心裡的好奇心都給勾起來了,太子若是開了金口,那便不會是妄談的空話,定會語出驚人。

“進朝,遣人把那個木桶般過來!”

朱慈烺讓工匠做了一個準橢圓型的大木桶,外形就跟裝紅酒的酒桶差不多。

“愛卿看見了吧,只要裝滿一桶石油,從陝茜運到京城,本宮就五兩銀子!”

本來想說三兩,不過路途遙遠,運油的工人風餐露宿,也很不容易,還要擔心起火爆炸,姑且漲到五兩吧。

左懋第起身見到這個物件,腦子裡還有些奇怪,聽到太子設定的賞金,不由心動,可陝茜哪來的甚麼石油?

朱慈烺瞧見他的表情,便解釋道:“漢代班固所著的《漢書•地理志》便記載上郡高奴縣‘有洧水,肥可燃’!宋代沈括也對同一地區作了考察和研究,並在《夢溪筆談》中有所記述,提出了‘石油’這個詞。火油便是從石油裡面提出出來的,用於照明和燃燒用的油。”

這個木桶裡面有個刻度,裝水只要達到刻度,那便是一百公斤,油的密度比水輕,裝油重量接近一石。

東漢的高奴縣就是明代的延長,由於埋藏深度很淺,延長油田是自古以來最易開採的油田,東漢、北周、北宋等朝代都有所開採,但規模並不算大。

太子說地這般詳實,讓左懋第有些慚愧,急忙補上:“殿下所言甚是,臣一時疏忽了,陝茜延長確有出此石油之記載。火油歷來是守城利器,亦可用於百姓照明之用,若是大力開採,卻能讓百姓受益匪淺!”

既然太子有意,待政令一下,延長那邊等待賑濟的百姓不少,開採起來便容易多了,太子能開出這個價錢,不可謂不豐厚。

這年頭有什麼比採油更容易賺錢的呢?

朱慈烺還不忘繼續刺激左懋第:“愛卿能運抵京城一萬桶,戶部便支付五萬兩紋銀,運抵十萬桶,便可得五十萬兩!二十萬桶便是一百萬兩,不設上限,就看愛卿能調動多少陝茜百姓採油了!”

左懋第很激動,毫不誇張地說,延長油田簡直就是一座金礦,一年就能為陝茜府庫入賬百萬兩銀子。

而戶部尚書李待問比陝茜巡撫還激動,太子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戶部就沒了一百萬兩銀子,換成誰能受得了?

戶部太倉現在也就三百餘萬兩銀子,查抄的家當還沒被折現,又要支應陝茜賑災兩百萬兩銀子,在此之前山棟築城的款項還沒兌付,李待問已經快要焦頭爛額了。

即便真能運來二十萬桶,那也就是一萬八千噸油,刨去軍事用途,分派到全國各地基本上就不剩什麼了。

辮子裡面最厲害的不是身披三層甲的重步兵麼?

給他們每人一桶油試試,保證被紅燒地妥妥的!

刀山不見得能安排好,但是有了延長油田,戰場上的火海是絕對可以做到的。

哪隻辮子覺得自己刀槍不入&保溫耐燒,那就跑過來試試唄……

本宮長這麼大,就從來沒見過不怕火焰噴射器的敵人!

別的先不說,本宮很是好客,先給你們備上一萬桶油,就怕你們到時候不敢過來!

朱慈烺根本就不心疼錢,給戶部尚書算了一筆賬:“李愛卿可能在心疼銀子吧?不妨這麼一算,東虜入關劫掠,哪次不是掠走上百萬兩銀子?朝廷用一百萬兩銀子買二十萬桶油,怎麼也能燒死燒傷幾千東虜吧?本宮以為只要用於保家衛國,哪怕花錢再多,也是值得的!再者說,以工代賑就是要廣納勞役,這一百萬兩銀子花在陝北,實則花得其所!”

我特麼寧可把銀子都買油了,也不讓你們搶去。

與其白扔一百萬兩銀子發糧救濟,吃完就沒了,你這起碼還能見到二十萬桶油呢吧?

誰覺得此法欠妥,誰就說個比這方法還好的出來。

李待問知道這一百兩銀子是保不住了,也就妥協了:“殿下如此解讀,利弊分明,使得愚臣頓悟,再不敢有反駁之念!”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賑濟陝茜若不用此法,那就等於朝廷需要連年補貼,西北就成了一個巨大的無底洞,那是太子無法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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