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天暗地昏,陰雨綿綿

炎熱的天說變就變,連著幾個月的大旱,下這點雨,也夠農民樂這一會。

許尤穿著白色的襯衫,頭上戴著蓑笠,踏步在田野之間,與周圍的孩童赤裸著腳丫相比,許尤顯得信步情閒。

少年身材瘦削,小臉卻白嫩紅潤,簡單的衣服在他身上卻穿著有些富家公子的味道,不過這是他娘說的。

“二雙,你來找你哥啊?下雨了,往家跑去。”路過一家村戶門口,他孃的敵對頭王嬸朝他喊道。

許尤這才加快步伐,但也沒回家,跑向村口。

這雨越下還越大了,打在人身上還蠻疼,許尤心裡想著,但也沒找地方躲著,就蹲在地上,直勾勾的看著前方。

等那一抹黑出現時,許尤眼神一亮,往前跑過去。

“大哥。”許尤招著手,高興的喊道。

許蘇盛打著傘,老遠就能看到這一身黑,但人白淨,側稜分明,看著俊朗,這身黑,倒是顯得他更加的俊氣。

“阿雙,別跑,有雨。”許蘇盛手裡還拿著教輔,他也一眼就看到蹲在村頭的許尤,看著許尤跑了過來,他心下一緊,怕許尤摔在地上。

村裡的地到處都是泥巴,坑坑窪窪的,再加上雨又下的大,很容易不留神,跌地上。

許尤還是跑了過去,到許蘇盛跟前,將教輔捧在左手,順勢用右手牽上他哥的手。

他白襯衫已經溼了,因為材質不好,都能看到裡面的肌膚。

許蘇盛有些無奈,但還是耐著性子對許尤說:“阿雙,你這樣會感冒的。”他抽出手,擦了擦許尤臉上的水珠。

許尤伸臉向他哥臉上蹭了蹭道:“哥,我體質好,你莫擔心。”

許蘇盛頓了頓,對許尤的動作有些不太自然,斂了斂神色,隨後抬起手捏了捏許尤的小臉,道:“阿雙辛苦。”

許尤聽到他哥的讚美,老神在在的點了點頭,眼神裡光色流轉,嘿嘿的笑了幾聲。

心裡卻想,他哥才不會責罵他。

兩人很快就到了家,屋裡漆黑,許蘇盛一進門喊了幾聲媽,但沒人應。

許尤將他哥的教輔放在木桌上,點上了蠟燭,他身上溼漉漉的,等他出來時,他看著許蘇盛手裡拿著傘,又要準備出去。

許蘇盛看到許尤,道:“阿雙,你先把溼衣服換了,我去找媽。”

許尤看著他哥臉上焦急的樣子,也不再耍滑頭,乖巧的點了點頭,轉身進屋子。

外面打起了雷,轟隆聲很大,像是要把這幾個月沒下的雨給下盡。

他沒找到衣服,平時都是他媽給他拿好的,兜了一圈,又實在感覺身上溼噠噠的難受,轉身去他哥屋裡,穿上他哥的衣服。

他家窮,他娘為了方便,將一間房中間放著簾子,讓許蘇盛單睡,而許尤年紀小,湊合湊合也就能住。

許尤拿著盆將漏水的地方接著,又去燒火,弄飯。

這天黑了,許蘇盛還沒回來。

他娘也沒回來。

許尤被他娘揍過,因為亂跑的事情,所以見天黑了,飯也燒好了,也沒敢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許尤是被轟隆的雷聲給弄醒的。

一睜眼,便看到許蘇盛坐在他床前,背對著他,正在小聲的哭。

他點的蠟燭已經到末了一截,再燒下去,屋裡就黑了。

許尤瞬間沒了睡意,爬起來,給桌上的蠟燭給點著了。

許蘇盛被許尤動作嚇了一跳,眼上還有淚水,還沒來得及伸出手擦。

許尤有些難受,不自在的轉過頭道:“哥,給你兩秒鐘擦眼淚,都多大人了還哭。”

他知道他哥哭什麼,他也能感覺到。

這幾年,許尤每次放學回來,他娘都讓他去外面轉轉,去等等他哥。

“咱媽走了。”許蘇盛擦了擦眼淚,臉上還有些紅印。

“他打你了?”許尤一愣,剛才側著身子,沒注意他哥右臉,沒想到臉上那麼大一塊紅痕跡。

許尤穿上鞋子,咬著牙,望向許蘇盛,道:“走,找他去。”

許蘇盛拉了拉許尤,道:“是媽打的。”

“許尤,咱倆以後沒媽了。”許蘇盛一向溫柔隱忍,許尤從來沒見他哭。

他娘心高,鄰坊鄰居都說過他娘翅膀能飛的高,只不過有他倆拖油瓶。

“哦,哥你別哭,咱娘沒了我們能過的好,不也挺好的嘛。”許尤不懂,他向前抱著他哥,學著他娘哄他的樣子,輕輕的拍著許蘇盛的後背。

許蘇盛像是聽了進去,本來也沒怎麼哭,被許尤說著樂了,他微微掙開許尤,朝口袋摸了摸,拿出了幾沓錢,擺在許尤跟前。

許尤眼裡一亮,“哥,你咋那麼多錢呢?”

許尤數了數,將近1000元,這年代幾塊錢就夠買幾斤肉了,一下那麼多錢,許尤眼都直了。

“阿雙,媽走了你不傷心麼?”許蘇盛看著許尤這樣子,有些放寬心。

“哥,我有你就好了。”許尤抱著許蘇盛的腰,聞著許蘇盛身上的味道,撒嬌的道。

他娘走了,他心裡也難過,只不過他哥難受,他不能跟著一起難受。

許尤跨坐在許蘇盛身上,認真道:“哥,你可不能丟了我。”

許蘇盛親了親許尤的額頭,道:“不會的。”

許蘇盛特愛許尤的眼睛,特別亮,不論什麼時候,儘管他知道許尤表面上說不在乎,心裡委屈,但還是自私的摟緊了他身邊唯一的親人。

“哥,你快睡吧,明天還要上學捏,你高三了,要早起,我還指望你以後請我吃豬肘子呢。”

許尤解開許蘇盛的外褂,躺在許蘇盛旁邊,沒什麼睏意,但手還是蒙在許蘇盛的眼睛上,“阿雙,明天在家不要亂走,等哥回來。”

許蘇盛換了個姿勢,摟著許尤,許尤個子矮,才十二歲,也只堪堪到許蘇盛胸脯前。

等換了位置,才看見許尤沒閉上眼睛,只是剛才捂住他的眼睛,“你怎麼不睡?”

許蘇盛撓了撓許尤的腰窩,許尤躲不及的笑了出來。

“哥,哈哈,我睡得早,不困。”

“再說,我上初中,又不累。”

許尤被他哥撓的沒法,解釋道。

“那你穿哥的衣服幹嘛?看著還怪長的。”許蘇盛其實一進門就看到許尤穿的他衣服了,只穿了個外套,縮在被子裡面。

“娘以前都是給我找好的,我沒找到衣服。”許尤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是沒辦法才穿他哥的衣服的。

“你別小氣啊,我明天洗了還你。再說,都是兄弟,有啥不能穿的。”

許尤一向不能落勢,頂著嘴回道。

許蘇盛嗯了一聲,倆人也沒再說話。周圍很安靜,沒一會,便相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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