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爭執

張秀峰聽到聲音,立刻就知道來人是誰了,動作頓了頓,然後看向殿外。

果然,一個青袍裹身,髮髻鎖發,腳踏棉布鞋,身材清瘦,留著兩撇鬍子老人走了進來。

雖然老道士看起來年齡不小了,但走起路來,龍行虎步,步不踏塵,行如輕風拂柳,又如疾風過,氣勢十分足。

“陳清.”

張秀峰看到來人,微微蹙了蹙眉,臉色有些不喜。

因為眼前這人來自青城山。

青城山作為和龍虎山齊名的道教名山,說起來跟龍虎山的關係還真不淺,因為當初他們龍虎山的祖天師正是在青城山建立的道教。

只是後來,他們祖天師修煉丹道大成後,定居在了龍虎山而已。

至於為什麼有這層關係在,還鬧得那麼僵。

主要是因為青城山作為道教正一派,也就是所謂天師派的發祥地,經過數代王朝的洗禮後,在明朝改換門面了……突然就成全真派了。

他們尊龍虎山的祖天師,但卻不怎麼想承認龍虎山的正統地位,反倒利用祖天師在青城山創五斗米道的事,自詡為發源地,自己才是正統。

舊時代,這兩個山頭就沒少為這事幹架。

後來邁入新時代,天策府成立後,兩者才達成了某種平衡。

其實普遍意義上,大家還是願意承認龍虎山在道教中有著超然的地位,也願意承認其正統的地位。

畢竟四大道山中,齊雲山是宋朝建立了佑聖真武祠才真正興盛,武當山是因為元代出現的張三丰,而青城山與龍虎山則都跟道教始祖祖天師有著很大的關係。

真要說,龍虎山、茅山、閣皂山全都屬於正一派的範疇。

而祖天師一脈已經在龍虎山傳承將近兩千年了,這點不斷改換門面的青城山確實比不了。

但架不住青城山有發源地的名頭啊,就是壓龍虎山發祥地名頭一頭,而且宮觀還多。

而青城山後續發展也確實比靠血脈維繫的龍虎山好。

所以青城山一直都沒放棄過成為正統的想法。

為此,兩座道山的道長,很長時間都互相看不順眼。

要不是天策府以及夏鉞的存在,要不是道統斷了,估計兩人現在都還在互掐。

“我來了,你著急忙慌召集我,用的還是祖天師的名義,卻盡說些胡話!”

陳清低頭看著坐在蒲團上的張秀峰,不滿道:“還說見到祖天師了,來來來,你告訴我你是怎麼見的祖天師!伱今天不說明白,我就當場剝奪你天師的名頭。

畢竟再讓你胡鬧下去,祖天師的臉都要給你丟盡了!”

“剝奪?”

張秀峰聞言直接氣笑了,一擺佛塵:“行,來,我就坐在這,你剝奪給我看看,真以為戴個發源地的名頭就能代表正統是吧?

正一派,上清派,清微派,丹鼎派南宗,全真道龍門派,青城派……你聽聽你們變換門面的過程,我光說都要十秒,現在你卻要剝奪我這個正一派正統天師的名頭?你有資格?”

“我沒資格!?我現在就請示祖天師!將你的名頭給剝了!”

陳清瞪大眼睛,擼起道袍的袖子,就要幹活。

而就在這時,彷彿掐著點一般。

另外兩個同樣青袍裹身的道長忽然衝了進來,一人攔一個,充當起了和事佬。

“誒誒誒,老陳啊,張天師年齡小,你跟他一般見識什麼.”

“息怒息怒,張天師啊,老陳年齡大,你跟他一般見識什麼.”

兩人說的話格外像。

雖然看起來像勸架,但聽起來反倒更像是拱火。

陳清和張秀峰看著眼前兩位同道,幾乎同一時間道:“滾!”

“不識好人心.”

“兩位著相了啊.”

而那兩位道長也不介意,反倒笑了出來,分別給了兩人一個不算好的評價。

張秀峰和陳清懶得搭理兩人。

而一旁。

那位小道士已經傻了。

其實陳清出現的那一瞬間,他就傻了。

當後面兩個道長出現,他直接就懵了。

因為這兩位矮小的老人,分別來自齊雲山太素宮和武當山遇真宮,一個名叫張雲仲,一個名叫李逢。

這一刻……殿內直接集齊了目前整個道教說話最有分量的四位道長。

“你先出去.”

張秀峰看了眼懵在原地的小道士,想了想,沒有再跟青城山的陳清置氣,而是揮了揮手,讓小道士先出去。

小道士終於回過神來,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大殿。

他覺得很奇怪。

天師這是怎麼了……

另一邊。

那位頭髮隨意紮在後面,有些不修邊幅的老道士回頭看了眼小道士,接著笑道:“張天師,怎麼了?接下來的話不方便讓別人聽到嗎?”

“張道友,請坐.”

張秀峰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指了指一旁的蒲團。

張雲仲有些狐疑,但還是耐住性子,坐了下來。

“李道友,你也請.”

張秀峰又看向了另一個面部紅潤的老人。

李逢笑了笑,也坐了下來。

張秀峰最後看了眼陳清,懶得說了,直接移開了目光。

不過陳清主動坐了下來,皺眉問道:“說吧,到底什麼事.”

張秀峰面無表情:“你不是要剝奪我的名號嗎?”

陳清一瞪眼,就要繼續和他掐起來。

“張天師,好了.”

張雲仲笑道:“沒必要置氣了,你們都吵了大半輩子了,還不夠嗎?而且你那麼著急召集我們,甚至用起了符篆,肯定是有什麼急事吧?

你們這一脈留下的成品符篆,可以說是用一張少一張,這次卻一次性用了三張,你都急到那種程度了,沒必要再耽擱了吧……既然你邀請了陳道友,那就好好談一談.”

張秀峰聽到這話,舒了口氣,輕輕點頭,沒有再糾纏下去,而是平靜道:“這次找各位道友來,主要是想跟各位聊聊道統的事.”

“道統?”

聽到這話。

另外三人立刻神色一肅。

畢竟……這可以說是整個道教心中的痛。

“你找到線索了?”陳清呼吸有些急促地問道。

張秀峰猶豫片刻,點了點頭:“算是……”

接下來。

他將金陵之旅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沒有省略什麼。

而是將所有已知的事都說了出來。

而聽著張秀峰的述說,另外三位道長呼吸急促,表情堪稱精彩。

“大概就是這樣.”

大概二十分鐘後,張秀峰緩緩舒了口氣,結束了述說。

“怎麼可能!”

而他話語剛落,張雲仲就瞪向他:“金陵還有景?還被帶回了現實?還變成了貓?還有你說看到了祖天師?這怎麼可能!”

“道統在景,在狸奴……這傳說竟然是真的?你確定天策府不是隨便找頭貓糊弄你嗎?”

另一邊。

李逢也滿臉不可思議。

沒辦法。

這真的太難以讓人相信了。

道統在景,在狸奴這句話,他們也知道,但隨著最後一個封建王朝滅亡,他們早就預設這件事是假的了。

但現在張秀峰卻告訴他們,雖然最後一個封建王朝亡了,但傳說是真的。

這任誰都得懵。

“一開始我也有過懷疑.”

張秀峰並不奇怪幾位道友的反應:“但當我看到陳鹿思變成祖天師的模樣後,我就確信了,這不是假的.”

“……”

聽到這話。

張雲仲和李逢臉色有些古怪地看著張秀峰,欲言又止。

而最後,還是陳清口直心快,直接道:“你!愚蠢!重點是那頭據說變成貓的景!!而不是陳鹿思!你現在跟我說什麼陳鹿思變成祖天師?你別告訴我你沒想過查探那頭貓?就直接來找我們了?”

張秀峰聞言回過頭去,平靜道:“不用了,那隻貓不是重點,無論那是不是景,都不重要了,現在重點是陳鹿思,我有一種預感,道統的關鍵在他身上。

別懷疑我的直覺……我敢賭上天師的名號,天人合一,道法自然,我成為天師以來,沒一次感覺是錯的。

而且你別忘了,祖天師到底代表著什麼,你覺得如果不是跟道統有關,他的形象能出現?”

“你!”

陳清給氣笑了:“先不說祖天師都羽化多久了!那個不能利用他形象的限制,你證實過對外人有效果嗎?我們只是知道!道教人士無法變幻成他的模樣而已!你倒好,直接將範圍擴充套件到了所有人!萬一天策府有人能模仿祖天師呢?你是不是要被耍得團團轉!?”

聽到這話。

另外兩位道長臉色變得更加古怪了。

張秀峰微微蹙眉:“重點不是限制,而是直覺.”

“直個屁!這東西能靠直覺?而且你甚至沒跟那位陳鹿思聊幾句?就相信他了?我剛剛還只是說說看,現在我真的覺得你不配擔天師之名了.”

陳清神色複雜地看著張秀峰。

“你是天師還是我是天師?祖天師是我祖宗還是你祖宗?”

張秀峰直接反問了一句,接著自通道:“我明天會將一張我繪製的,沒有符頭的符篆交給他,讓其新增符頭,到時候敬請期待吧.”

“我……”

聽到這話。

陳清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通道:“你不會覺得由一個門外漢新增符頭,就能重新建立聯絡,讓符篆生效吧?”

“嗯.”

張秀峰用力點了點頭。

“……”

“……”

“……”

三人一起看向張秀峰,沉默片刻,忍不住搖頭晃腦了起來。

“著相了,著相了啊.”

張雲仲長吁短嘆道:“張天師,你太過於執著了,其實在場的各位都想要找回道統,但真沒必要到入魔的程度,我們講究的是順其自然,我相信祖天師在世也不會想看到你這副模樣的。

再說了,先不說你說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道統真的跟陳鹿思有關,你憑什麼覺得一個門外漢新增的符頭能管用?要知道三大符籙派各不相同,方方面面都十分考究,我學了數十年都不敢說,道統在就能百分百畫出來一張符篆。

你卻期待一個門外漢能一次成功?”

陳清聞言沒好氣道:“他哪是著相了!簡直是瘋了,我看你還是讓你兒子繼任天師吧,你跟我去青城山好好冷靜一段時間!”

“我覺得他可以.”

張秀峰依舊堅定:“他變換成祖天師的模樣,絕對不是偶然!”

陳清氣得輕輕抖了抖,問道:“那你叫我們來幹什麼?通知我們?讓我們見證你的直覺有多準?”

“不,就如張道友所說,三大符籙派各不相同,方方面面都十分考究,我一個人能力有限,加上道統斷絕,對這方面並不算熟悉.”

張秀峰沉吟片刻:“所以我想請你們幾位,將各自熟悉的符篆畫出來……但不用畫符頭.”

“……”

幾人再次瞪大眼睛。

接著。

下一秒。

陳清猛地一拂袖子,憤然站起身來:“你不僅自己發瘋,還想讓我們陪你一起發瘋?恕我不奉陪!!!那頭據說是景的貓我會去看!但讓我畫符!免談!”

“你別後悔.”

張秀峰皺了皺眉。

“我就直說吧,那位陳鹿思要能成功!我直接承認你龍虎山正統地位!甚至原地解散青城山的所有道觀!”

陳清聽到張秀峰言之鑿鑿的別後悔,更怒了:“我就把話撂這了!我就算原地羽化!都不可能畫一張符篆!一筆都不可能畫!

一個啥都不懂的人新增符頭就能讓符篆生效?那你怎麼不讓天策府那位唐語給你畫符!?

簡直異想天開!!!”

……

同一時間。

陳鹿思並不知道因為自己,四位道長爆發了爭吵。

他正在想辦法緩解尷尬的氣氛。

因為地上鋪著地毯,而他摔倒前大概也意識到了。

所以兩姐妹倒是沒有什麼大礙,相對來說更柔弱的林婉也只是白皙小臉染上了些許紅暈,看起來根本就沒事。

但此刻的狀態確實有點尷尬。

兩姐妹捱得太近了,幾乎成了他的墊子。

很柔軟的墊子。

“……”

陳鹿思想了想,正打算無視那些許尷尬,發力起來。

但他剛準備有所動作。

林婉忽然就抬起手,將雪白胳膊搭在了他寬闊的背脊上,乾淨澄澈的眸子滿是興奮,問道:“姐夫,你是不是成功了?”

陳鹿思只能暫時放棄,回道:“嗯.”

“你剛剛傳哪去了?”

另一邊。

林鶯眨了眨眼睛,也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

她並不討厭這樣,相比起自己的處境,她更好奇剛剛陳鹿思的遭遇。

“鵬城.”

陳鹿思再次回了一句,臉色變得略微有些怪異。

主要是靠得太近了。

他需要仰起頭來,而兩姐妹確實……很成熟,加上剛剛猝不及防被帶倒,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感知十分明顯。

“原來胡亂塗鴉也能行嗎?”

林鶯聞言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而另一邊的林婉,則露出了憧憬的表情,顯然已經開始暢想之後隨時能見到自己姐姐和陳鹿思的時光了。

陳鹿思看著根本不當回事的兩姐妹,沉默片刻:“你們難道不覺得重嗎?”

“……”

林鶯回過神來,然後低頭看了眼自己,接著又看了眼憧憬的妹妹,終於意識了自己妹妹也被壓著,愣了愣,接著道:“你起來吧.”

陳鹿思坐了起來。

林婉感覺身上一輕,終於從憧憬的狀態中脫離出來,然後支撐著坐起身,以一個略顯可愛的鴨子坐姿勢坐到了地毯上。

而很快。

她就發現自己的姐姐和姐夫正在盯著自己。

“……怎麼了?”

林婉有些心虛。

林鶯跪坐在地上,挪動渾圓修長的白美長腿,往自己妹妹那邊靠了靠,然後一把掐住她的臉頰,好笑道:“你是我妹妹!別像個通房丫鬟一樣,剛剛你就應該發現不對勁了.”

“……什麼啊,剛剛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林婉柔軟的臉蛋開始升溫,但還是強撐著道:“小時候不都這樣嗎?你要是覺得吃虧,那等會我們壓回去.”

“要壓回去也是你姐姐壓.”

林鶯沒好氣道:“關你什麼事?而且你姐夫昨晚跟你說了什麼?你一句都沒記嗎?”

“姐夫讓我別跟你吵架.”

“……”

林鶯默默看向陳鹿思。

陳鹿思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

林鶯有些無奈。

大白痴。

“別糾結這個了,姐.”

林婉適時轉移了話題:“你難道就不夫剛剛是怎麼回來的嗎?那個道士就給了一張符篆吧?但姐夫剛剛是直接出現的.”

“……”

林鶯再次看向了陳鹿思。

陳鹿思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走到她們身前,然後分別朝她們伸出手:“先起來,跪在地上很好玩嗎?”

兩姐妹伸出手。

陳鹿思將她們拉起來,順便幫她們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衣服。

“所以你是怎麼回來的?”

林鶯任由陳鹿思擺弄,同時好奇問了一句。

陳鹿思想了想,回道:“我重新畫了一張符篆.”

兩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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