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少華被下放到和田地區，那已經是七十年代的事情。後來平反之後，他的工作關係也被放到了當地的文化部門。退休之後，每個月倒是也有自己的退休工資。
可文化部門，大部分都是清水衙門。如今這樣一場大病，其治療費可想而知。更何況，還是選擇了進口藥物。
也許其單位還能報銷部分費用，但要說全部報銷，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商正東在礦務局也只是某一個部門的小領導，其待遇也就比一般人稍微好那麼一點；而呂豔清則是普通的職工，其待遇可想而知。
其他的不談，僅僅需要打的營養針，每天都至少要上百塊。更不要說其他的治療費用了。
如今遭遇了這樣的事情，他們的家庭必然會變得窘迫得很。
五六萬的外債，對於這樣一個家庭而言，絕對算得上傷筋動骨。更何況家中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在上學。
宋文鏡沒有多說什麼，既然師傅家遇到了困難，那他自然會伸手拉一把。這一點不用多考慮。
“文鏡，已經中午了，我們先去吃點飯，一會兒再過來。”商正東看了看時間，站了起來。
呂豔清指了指床鋪，說道：“你們倆帶著孩子去吧，我這裡看著點。”
這倒也是，商少華這邊也不方便離人。
於是，在商正東的帶領下，宋文鏡以及兩個孩子就先走出了病房。
宋文鏡第一次過來，商正東為表誠意，還特意的找了一家看上去不錯的飯店。而宋文鏡倒也沒有拒絕，拉著兩個孩子跟著走了進去。
“文鏡，如果方便的話，你這段時間也不要著急回去，再等等吧，應該就在這幾天的時間。另外你買籽料的事情，等我空了再幫你處理吧，這幾天確實沒有那份心情。”
商正東一邊點著菜，一邊小聲的跟宋文鏡說著話。
孩子們還小，有些話，還是儘量的避開他們。
宋文鏡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師傅都已經這般模樣，他哪裡顧得上自己的事情。
吃飯中途，宋文鏡跑過去搶著買了單，又讓服務員幫忙打包。
他跟商正東其實都沒有什麼胃口，可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而且呂豔清也還沒有吃飯，需要帶一份回去。
一頓飯，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眾人就草草的吃完結束。
宋文鏡沒有馬上回去醫院，而是跟商正東打了個招呼，說是出去買點東西，就急匆匆的先行離開了。
商正東倒也沒有多想，就先帶著孩子回去。而宋文鏡則是跑了數家銀行，才終於取了十萬元的現金出來，急切的返回醫院。
當宋文鏡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了裡面的說話聲。
他趕緊的衝了進去，就看到商少華正靠在枕頭上，兩眼無神的看著走進來的宋文鏡，微微的露出一絲的笑容。
“師傅！我來了！”宋文鏡一個健步走了過去，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掉下來。
“剛剛正東跟我說，文鏡你來了，我還有些不敢相信，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商少華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抓住宋文鏡的胳膊。無奈手中無力，卻又無法抬起來。
見狀，宋文鏡趕緊的坐到商少華的身邊，一把握住師傅的手掌，搖了搖，“師傅，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就不告訴我呢。”
“咳咳咳……”
隨著一聲聲猛烈的咳嗽聲，商少華一下子都無法說出話來。
宋文鏡趕緊的輕撫著師傅的後背，好讓他呼吸變得順暢些。直到商少華微微的擺擺手，不在咳嗽，他才放下了手臂。
“文鏡，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清楚，讓你知道了，也是自添煩惱，那又何必呢？”
宋文鏡剛想說些什麼，卻又被商少華制止住。
“正東、文鏡，你們不要插話，先聽我說。如今我一天當中難得醒過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昏睡，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連個遺言都沒有留。正好你們都在，有些話我也需要交代一下。”
商正東、宋文鏡相互看了一眼，眼中盡是哀痛。不過，這個時候，他們也知道老爺子難得清醒，也不再多說什麼。
“正東，我估計我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前面家裡已經花費了好多，還欠了不少的外債。我的意思是，乾脆回去算了，沒有必要再浪費這錢，把錢給孩子們留著。”
一聽這話，商正東當然不可能答應，連連的搖頭。
而宋文鏡也忍不住開口道：“師傅，錢的事情你不用考慮，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修養。”
說完，就將放在一邊的包取了過來，開啟之後，從中倒出來整整十沓鈔票，正是他剛從多家銀行取出來的現金十萬元。
商少華、商正東詫異的看著宋文鏡拿出的那堆鈔票，想要說什麼，但最終也還是沒有問詢他這錢是如何來的。
“文鏡，我知道你做生意是把好手，既然你有這份孝心，那我就接受了。”
宋文鏡將錢重新裝入揹包，然後遞給了站在一旁的呂豔清。
呂豔清看到這麼現金，哪裡敢接，只能回望著一旁的丈夫。
“嫂子，錢我有，你不用擔心。這錢你先拿去用，不夠再跟我說。”
宋文鏡不在囉嗦，直接將包塞到了呂豔清的手中。
商少華知道宋文鏡的性格，擺擺手，讓呂豔清先收下來。
“正東，曾經我就說過，我走後，希望能夠把我的骨灰埋到祖墳當中去。先前沒有辦法，你媽只能埋在這。我的意思是，回頭把你媽的骨灰起出來，跟我的一起，送回舒州老家，就埋在祖墳旁邊。”
對於這樣一個要求，商正東確實很猶豫。老爺子以前就常常說，希望落葉歸根。當時也沒有當做一回事。沒有想到如今就真的面臨這樣的事情。
而宋文鏡倒是很理解老人家的想法，不過這種事他不太好插嘴，最好還是讓商正東做決定。到時候如果需要他幫忙的話，他肯定義不容辭。
猶豫再三，最終商正東還是同意了商少華的要求。
這可能是老爺子最後的執念，他也不想違背了。
“正東，我在舒州還有一套老房子，既然你們也不打算回舒州，那就把他賣了，錢你拿去還債。以後好好的把敏敏、小燁教導好。”
宋文鏡在這個時候，本不想談錢的事情。可老爺子已經講到這裡，那他就必須站出來說話了。
“師傅，家裡的債務我來處理，你老真不用擔心。另外，既然既然正東哥已經在這邊成家立業，舒州的那幢老房子我就買過來。回頭我把費用直接給正東哥，你就放心好了。”
如今舒州的房價也才兩三百塊一個平方，老爺子的那幢老房子才70多平方，滿打滿算也就值個三萬塊。
可宋文鏡如此說了，商少華當然懂得徒弟的意思。再加上剛剛拿出的十萬塊，他也算是真正的放下心來。
病了一年多的時間，家裡花了多少錢，商少華心裡大概還是有數的。這也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他不想連累家人跟著受苦。
如今徒弟來了，而且是接過了所有的後續擔子，他也終於可以瞑目了。
“文鏡，老家的屋子裡，還有些我雕刻的一些小玩意兒，雖然材料一般，但也算是我的用心之作。正東對這方面毫無興趣，就留給你做個念想了。”
宋文鏡再也忍受不住悲痛，眼淚不自覺的就流了出來。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的張口。只能握住商少華那消瘦的手掌，用力的搖了搖。
而此時，兩個孩子早已經泣不成聲，站在一旁大哭著，叫喚著：爺爺、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