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嘉樹重重吐出一口氣，一字一頓道，“沒錯，第一次。”
他沒覺得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動心有什麼羞恥。
有的人也許一生都不會有這般感受。
他這輩子能有一次，已經足夠幸運。
“是嗎。”
李稷聞言微微垂下眼睫，聲音卻依舊聽不到什麼起伏。
“你這人！”
姬嘉樹是真的要揭竿而起了，他一把揪住李稷肩頭的衣物，“你一直在問我，那你自己呢？”
讓別人把心剖開，他就在旁邊看熱鬧麼？
“抱歉。”
衣衫被年少者揪住，李稷卻沒有絲毫不滿，看了姬嘉樹一眼，“你想知道什麼，你都可以問。”
作為年長的一方，這樣的對話原本應該是由他來提出。
既然姬嘉樹先做足了姿態，那他也不會避重就輕，一定儘可能配合。
“也沒什麼，”姬嘉樹眯起眼睛，“你把我剛剛回答的問題都回答一遍就行。”
“好。”
沒想到平素沉默寡言的李稷這麼輕易就答應了，姬嘉樹訝然地睜大眼睛。
但李稷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表情徹底凝固。
李稷注視著火堆，輕聲道，“我不是第一次了。”
“咳咳咳，”姬嘉樹劇烈咳嗽起來，“你說什麼？”
“不，也許還是第一次吧，”李稷望著眼前搖動的火焰，聲音中像是含著靜水流深般讓人難以窺探的情緒。
“我也曾像你現在這般那喜歡過一名女子，發誓今生非她不娶。為了她，什麼都能做到。”
“不，不，你等等，等等。”
姬嘉樹有些語無倫次，“你說，曾？”
他心中一時間驚濤駭浪。也就是說除了嬴抱月外，李稷有別的喜歡的女子？
“嗯，”李稷點頭，下一刻他眸光微怔，“不，也許也不是曾。”
他即便到了現在，依舊戀慕著那個人。
如果不是嬴抱月就睡在他腿上，姬嘉樹大概會噌的一聲跳起來。
望著一臉平靜盯著火堆的李稷，他覺得自己拳頭硬了。
“也就是說，”姬嘉樹咬牙切齒道，“你喜歡著別的女人，還來靠近抱月？”
李稷聞言愣住了，他回過頭來，定定望著姬嘉樹的眼睛。
看到他這個表情，姬嘉樹只覺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如果不是李稷臉上帶著面具，他現在就想一拳砸在此人臉上。
“你……”姬嘉樹重重喘氣，“你沒意識到你在做這樣的事？”
“我……”李稷視線移到嬴抱月臉上，輕聲道，“我曾經想要遠離過。”
他對李昭的戀心從未改變，也並非一開始就想靠近嬴抱月。
身負詛咒的嬴氏子孫，簡直是麻煩至極。
一開始，他是想帶著趙光躲開的。
但不知為何，等到他察覺到的時候，嬴抱月已經在他和趙光身邊了。
她總是時時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不，不能用這麼卑鄙的說法。
李稷低下頭，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視線開始不自覺地追逐她。
在他突破天階遇險嬴抱月出現的那一刻，他的心跳險些停止。
當第一時間意識到這件事時，他冷靜地對自己的內心進行了處置。
初階大典接受後，意識到心中萌生了不該有的感受，他在嬴抱月等人離開南楚時選擇了留下。
他以為這樣他就可以和她終生不再相見，但化名赫連晏的淳于夜的出現，徹底攪亂了他的打算。
察覺到淳于夜揹著嬴抱月出現在雲霧森林的林中小屋時，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立刻動身掠身而去。
再然後，一切的一切，就徹底突破了他的掌控。
當在東吳發現嬴抱月可能就是李昭之時，他欣喜若狂，但等冷靜下來發現自己為何那麼欣喜之時，心中卻受到了重重一擊。
他高興，不光是因為李昭回來了。
更可怕的是，他發現他內心深處非常渴望嬴抱月和李昭是同一個人。
“李稷？”
李稷坐在火堆邊陷入了沉默，姬嘉樹不明所以在一邊觀察著他的反應，卻忽然從他眼中窺出一股強烈的痛意。
姬嘉樹很難形容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激烈又掙扎，就像是在厚實的冰面下滾動著灼熱的岩漿，觀之令人窒息。
李稷戴著面具，原本很難窺探出神情波動，姬嘉樹沒想到，他只是露出一雙眼睛，卻能流露出那般的痛苦。
“李稷？”
李稷在姬嘉樹的聲音中回過神來，他斂下雙眸，“抱歉，我走神了，你繼續問吧。”
看著他的雙眸，姬嘉樹想要揍此人一頓的衝動忽然淡了下來。
這時他意識到，他剛剛恐怕被李稷的說法矇騙了。
李稷的說法像是腳踏兩條船似的，但姬嘉樹記得很清楚，在過去近十年裡，昭華君一直和東陵郡王輾轉各地，未曾娶親，身邊更沒有什麼女子。
姬嘉樹冷靜下來，盯著李稷的眼睛，不放過他一絲反應，“你說的那位曾經喜歡的女子，現在在何方？”
“她……”
李稷心中咯噔一聲，眼角餘光從嬴抱月身上掠過，閉上雙眼，輕聲道，“我哪裡都找不到她了。”
在冰塔林幻境中，孟詩的記憶給了他重重一擊，讓他明白，他認錯了人。
他心中的錯覺和渴望，讓他認錯了人。
比起他自己那模糊的記憶，孟詩的回憶更加清晰，場景和畫面撲面而來，不斷強迫他去認清一個極為可怕的事實。
事情向他完全沒有預想到的方向滑去。
直到現在，他都沒敢去觸碰那個事實，只能靠著高階大典還在進行這個情況來麻痺自己。
李稷深吸一口氣，他不得不承認，他甚至害怕高階大典就這麼結束。
他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他該如何面對眾人。
如何……面對嬴抱月。
“找不到？”
姬嘉樹眸光微怔，忽然意識到，李稷愛上的那名女子恐怕不在人世了。
只是李稷內心中不願承認罷了。
原來……是這樣麼？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看著坐在火堆邊的這個男人，姬嘉樹心中的感覺複雜難言。
他忽然明白李稷身上那股詭異的矛盾感到底是出現在何處。
李稷會如此痛苦，恐怕是因為他真的很喜歡他初戀的那名女子。
所以他無法接受，更不敢承認。
他愛上了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