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見到李稷之時,他就已經是等階四的地階巔峰。

嬴抱月每次回想起那個紅月之夜,都驚訝於自己的膽大,在那樣詭異的時間地點遇見那樣一位準宗師級的人物,居然沒有立即離開。

比起不能對普通人下手的天階宗師,等階四是更危險的存在,因為他們只要一抬手就能讓無數生命煙消雲散。

她和他初遇之時,他坐在棺材裡,臉上戴著一副猶如鬼魅般的面具,身上的氣息深邃如淵,宛如死神一般。

她從他口中,得到了自己的死期。

那雙從面具中透出的漆黑眼睛,毫不猶豫地道出她只能活一年的事實。

真是個漆黑又冰冷的死神。

但那個時候,嬴抱月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一點都不害怕他,可能是認為這麼強大的修行者和自己之後並不會產生交集。

她以為他們不會再見,卻沒想到從前秦到南楚,從南楚到東吳,他們陰差陽錯,無數次並肩而立,互相在各自的身邊。

在前秦和南楚的時候,她還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家族,他的國家,他的流派,他的師長,什麼都不知道,但即便如此,她只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他很強。

雖然是等階四,但李稷身上的氣息比尋常等階四更加深邃,後來嬴抱月隨著自己進階才意識到,那是因為李稷的氣息從一開始就已經逼近了天階,他已經有了破境天階的能力,只是被卡在了那一關。

破境對他而言是要拿命去賭的。

而他居然真的就去賭了。

並且變得更加強大。

助他破境之時,她也沒多想什麼,只是不希望那麼執著強大的修行者就這樣消失在世間,她也不覺得當時才等階七的她幫上了什麼忙,更沒有期望獲得什麼回報。

但她沒有想到,剛剛破境身體虛弱的他,像一個真正的天階修行者一般,擋在了她和姬墨之間。

那一天,他的強大真的很讓人憧憬。

但也是在那一天,她知道了他的一個身份。

戰國六公子中境界最高,也最神秘的一位,昭華君。

倬彼雲漢,昭回於天。

昭,有光明的意思。

嬴抱月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取這樣一個名號,說實話他和這個名號真的不是很相像。

別說昭告天下了,他所有的一切都藏在水下。

“快看,昭華君上臺了!”

“昭華君……能不能贏過西戎翟王啊?”

“這麼不可能?別忘了昭華君可是天階!”

“但昭華君封印了境界不是嗎?況且昭華君真的有你們說的那麼強嗎?聽說當初在寒山書院他被人這麼挑釁也不還手,連劍法都從不展示,聽說劍都沒拔過,他到底會不會使劍啊?”

聽著周圍人的議論,嬴抱月苦笑。

李稷是最年輕的天階,恐怕也是最不為人所知的天階。

他實在是太低調了。

他很強大,但強大得很安靜。

“誰說我二哥不會用劍了?他不過是懶得和那幫小人計較罷了!”趙光在一邊氣得跳腳,“只不過是那些人不配他拔劍罷了!”

“李稷以前在東吳的時候從不拔劍嗎?”嬴抱月聞言有些意外,雖然次數很少,但她還是見過李稷李稷拔劍的模樣的,連她這個前秦人都知道李稷很強大,怎麼東吳人對他的實力看上去那麼陌生?

“以前……的確很少,”趙光看向她,神情有些複雜,“二哥之前用的劍有些問題。”

趙光想起那把被他留在世安院李稷床邊的那把包裹著布條的劍。

李稷是拔不出那把劍的,但卻還將那把劍視若珍寶的帶在身邊,直到那把劍開始抑制他破境,他才將那把劍重新埋回那片土地。

只不過埋了那把劍後李稷也很少拔劍,這世上沒有太多的事值得他拔劍,他們只是遊走在六國之中的觀察者,趙光一直以為李稷會保持著他對紅塵的淡漠直到生命的盡頭,等到李稷能拔出那把劍之時,就是他將劍鋒插入仇人的心口之時。

卻沒想到李稷早早打破了這一切。

趙光知道嬴抱月為什麼會那麼意外。

“不過他偶爾還是會拔劍的,”趙光笑了笑,“只是不在人前罷了,不然他怎麼練劍。”

“說的也是,”嬴抱月笑了,“我還真的很好奇他是怎麼用水法劍的。”

怎麼說他們現在也是一個劍派的,她也許還能從李稷的劍法中得到一些啟悟。

嬴抱月專注地看向臺上,卻沒有發現趙光正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的背影。

李稷也是曾在人前拔過劍的。

趙光定定注視著嬴抱月,想起在大朝會上拔劍的李稷,在心中深深喟嘆了一聲。

那個時候,他是在保護你啊,傻丫頭。

有些事,恐怕只有他這個十年來的旁觀者才能意識到,他甚至不能告訴李稷,因為這隻會讓心有所屬的李稷更為痛苦。

他只能裝什麼都不知道。

“對戰開始!”

這時高臺上考官一聲高呼,臺下所有人都睜大雙眼。

這注定是第一輪最引人注目的對戰。

西戎的傳統服飾色彩斑斕,上面掛著叮噹作響的配飾和各色野物的羽毛,看得人眼花繚亂,淳于夜身上這件屬於翟王的服飾更是華麗,他拔出鑲嵌著寶石的長刀,和他的名字不同,他整個人在日光下灼熱得如同一團火。

而站在他面前的李稷,卻沉靜得如同一塊墨玉。

一襲青衣,一把長劍,除此之外,他身上什麼都沒有。

不露面容,不辨喜怒。

什麼都沒有。

兩人面對面而立一動不動,但真元的切磋已經開始。

“我其實有件事,一直覺得很對不起昭華。”高臺之下,看著和淳于夜靜靜對峙的李稷,姬嘉樹忽然冷不防開口。

“什麼事?”趙光不解地看向他。

“之前的六藝戰,我一直覺得他奏得比我好,”姬嘉樹靜靜道,但最後投票的結果,自己是第二,李稷卻是第三。

姬嘉樹總覺得恐怕是名聲上的影響。

“啊,這個事兒,你不用在意,”但姬嘉樹沒想到趙光聞言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那是他自己的問題,他自己不願意露臉拉票,難道還怪春華君你不成?”

“露臉……拉票?”姬嘉樹聞言有些呆滯。

“嗨,他要是願意露臉,不知多少人願意給他投票呢,”趙光嘻嘻笑起來,“這麼多年我都快忘記他長什麼模樣了,只記得他小時候簡直像是個女孩子般漂亮。他……”

趙光的話沒能說話,正豎耳聽著的嬴抱月也定住了。

因為就在這個時候,臺上的李稷動了。

誰都沒看見他是怎麼動的劍,但嬴抱月卻已經聽不見四周的聲音。

噗嚕嚕。

在李稷的劍動的一瞬間,她只覺得有鋪天蓋地的水流向她湧來。

將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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