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虎兵領著走在寂靜無聲的軍營裡，孟詩只覺得戰戰兢兢。
黑虎軍和銀蟬衛的氛圍完全不同，比起氣氛寬鬆的銀蟬衛，黑虎軍內部要嚴肅很多，偌大的軍營居然連個聲響都沒有，只有遠處傳來整齊劃一的訓練聲，讓人莫名的緊張。
這就是大秦第一軍，黑虎軍。
孟詩拉緊妹妹的手，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進入這大秦第一軍內部的這一天。
而想到接下來要見她的那個人，她愈發緊張起來。
大司命，林書白。
這位隨著太祖皇帝南征北戰打下大秦半壁江山的女戰神，即便是山海大陸最偏僻村落裡出生的人都聽過她的名字。
這樣一位和她這樣一個平民小孩毫無交集的傳奇女子，居然要見自己？
隨著前面引路的兵士穿過長長的甬道，孟詩簡直是誠惶誠恐地走進大帳，如果不是孟歌還在她身邊拽著她的手，她覺得自己雙腿都在發軟。
對於昭陽郡主的這位師父，孟詩和山海關的小孩們一起曾無數次暢想過這位女戰神的模樣，看著越離越近的帷簾，孟詩心中的好奇也達到極點。
“國師大人，人帶來了。”
前方的帷簾開啟，露出一張猙獰的青銅面具。
“啊！”
孟歌一聲尖叫，撲通一聲嚇得坐到地上。
孟詩蹲下身抱緊妹妹，愕然睜大眼睛。
“啊，抱歉，嚇到你們了？”
然而下一刻，那張猙獰的面具後居然傳出了一聲極為溫和的女聲。
孟詩怔怔仰起頭，一位坐在書案邊的女子摘下臉上的青銅面具，靜靜看向她，“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又見面了是什麼意思？
孟詩不明白，但她當時沒有心思去思考這句話的含義，只是怔怔注視著坐在大帳中的女子，甚至忘記了言語。
大帳中坐著一個看上去才二十歲出頭的女子，身上沒有穿鎧甲，只穿了一身白衣，黑髮柔順地披在身後，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配飾。
孟詩是第一次見大司命，但在見到後就明白了，這個人就是林書白。
眼前的女子，有著和昭陽郡主非常相似的目光和氣息。
但孟詩怎麼都沒想到，這位名震大陸的女戰神會是這般模樣。
沒有邊境孩童們猜想的威嚴鐵血，更沒有三頭六臂。
坐在書桌前的女子身上有股讓人聯想到江南水鄉的溫柔氣質，膚白如雪，身材纖細，如果不是手上拿著的猙獰面具和麵前攤開的軍中地圖，孟詩還以為自己見到了世家大族藏在深閨中的大小姐。
“怎麼，我的樣子不符合你的想象嗎？”書案邊的女子問道。
“不是，我……”孟詩這才發現自己剛剛的行為有多失禮，猛地按著妹妹的頭趴在冰冷的地面上。
“賤民見過國師大人。”
她眼前的人是大秦的國師。
即便皇帝已經換了一個人，但這個人卻依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大秦除了皇帝外最尊貴的人。
更何況這人還是修行界的神明，真正的無冕之王。
以她剛剛那麼肆無忌憚仰望國師的行為，就足以被剜去眼睛。
“無妨，”坐在書案邊的女子笑笑，“我不在乎這些虛禮，況且剛剛是我嚇到你們在前，起來吧。”
“我是大司命林書白，不過你應該猜出我是誰了吧。”
孟詩微微從地上抬起身，發現這名身份無比貴重的女子甚至一直沒有自稱，她在邊境見過芝麻大的小官都會自稱“本官，”但這名女子卻一直只說“我”，像是根本不習慣用別的身份稱呼自己。
這和她認識的那名少女，真的一模一樣。
孟詩的視野模糊起來，抬起頭，怔怔看著坐在上首的尊貴女子。
哪怕被剜掉眼睛也無妨，只要能讓她再看到那名少女的影子，她做什麼都願意。
坐在上首的女子也靜靜地和她對視，就在這時孟詩才發現了不對勁。
她和孟歌是同時進入大帳的，因是雙生子今日又穿了同樣的衣服，無論是容貌身形她們兩人可謂是一模一樣，但從她和孟歌走進大帳的瞬間，大司命就看向了自己。
當初照顧了她們四年的養父母有時候都分不清孟歌和自己，為什麼這個人一瞬間就能認出她來？
如果是憑藉修行者的氣息，孟歌剛剛覺醒，身上的氣息比她還強。
為什麼這個人能認出她來？
這時孟詩才想起她們進來時林書白說的話。
“我們又見面了。”
“國師大人，你說又見面了是……”孟詩仰起頭，大著膽子問道。
“三天前我們見過不是嗎？”林書白看著座下的小女孩淡淡道，“城破的時候，你就在城下吧。”
如果說之前只是猜測，孟詩這一次是真的震驚了。
當時城破之時那麼多百姓擠在城下熙熙攘攘，為什麼這個人會一眼認出她來？
不，首先這個人會知道她？
她只是個賤民，甚至之前還有奴籍，怎麼都和尊貴的國師沒有關係。
想到一個可能，孟詩渾身都顫抖起來。
“國師大人，您，您為什麼會……”
“我為什麼會認識你？”林書白臉色有些蒼白，聲音卻依舊溫和，“你認識一個叫作林抱月的人嗎？”
孟詩感覺渾身的血液凝固了。
“看樣子你還記得，”那個在孟詩眼中彷彿身處雲端的女子靜靜道，“我找你，是因為她離開邊關前曾經託付給我一件事。”
“她說她答應過一個孩子，今年在那個孩子生辰的時候要聽她的選擇。”
“我之所以能認出你，是因為你身體裡有她的一部分，那是她設下的禁制吧？”
“她離開前曾經和我說過，如果她沒有機會返回邊關，就麻煩我代她完成那個約定。”
孟詩已經看不清那個座上那個女子容貌，林書白的聲音平靜，但每一句話都擊打在她的心上。
“她說她約好讓你自己選擇，雖然遲了三天，你現在選好了嗎？”
你選好了嗎？
孟詩怔怔注視著眼前的女子，耳邊忽然響起那個少女溫柔的聲音。
“我們約好了。”
“讓你自己選。”
她記得。
她一直記得這個約定。
林書白注視著座下的小女孩，眸光忽然微微一怔。
因為那個帶著妹妹走到她面前，一直神情倔強的小女孩，已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