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個聲音,院中的少年少女們俱是一愣,同時看向院門。

然而院門外,空無一人。

那個聲音的確是從院門處傳來的,看著空空蕩蕩的門口,眾人毛骨悚然。

這個院中的高階修行者至少有十個人,卻沒有一人察覺到此人靠近的氣息,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能做到這樣的事?

原本站在樹下氣息低沉的李稷瞳孔一縮,猛地抬起了頭。

“給我滾下來。”

龐大的水流席捲了巨樹,慕容飛瀾向外走了一步,趙光沒有他的反應速度,睜著眼被淋成了落湯雞。

承受李稷攻擊的正主,卻安然坐在樹杈上,無數水珠環繞著他,卻無法入侵一步。

水珠在月色下折射出皎潔的光輝,坐在裡面的少年的碧瞳像是囊括了全世界的神秘,讓這一幕看上去有些夢幻。

但就是這樣一雙眼睛,卻是院中諸人的噩夢。

“難得見你如此大動肝火,”碧瞳少年坐在樹上,掃了樹下一眼眯眼一笑,“李稷,你難道今晚心情不好麼?”

不等李稷回答,看到樹上坐著的人院中所有少年的臉色都變了,姬嘉樹渾身汗毛豎起,猛地握住了春雷劍,喝出那個少年的名字。

“赫連晏,你為什麼在這裡?!”

為什麼在這個時間點,這個人會在這裡?

之前一直默默守在一邊的院落主人宋謙也神情大變,看著這個不速之客,難掩愕然,“你怎麼進來的?門口的護衛呢?”

“中唐繼子大可放心,人都沒死,”赫連晏閒閒道,“我是自己走進來的。那些護衛都沒察覺到我的存在。”

“雖然殺掉他們更方便些,可即便是我,也不想對上你那位叔父。”赫連晏攤開手道。

如果不是這座宅院屬於宋齋,他早就能出入於無人之際。

但連他都不得不承認,戰國六公子中,他最忌憚的不是擁有最強大力量的李稷,反而是那個境界最低年紀最大的瓊華君宋齋。

說實話哪怕只有天階層次的力量,那位瓊華君的危險程度就能不輸於任何一位八人神。

能在大司命分娩這樣全大陸多方想要趁虛而入的時刻都能滴水不漏地護住那個女子,還是連續兩次,怎麼說都不是個正常人。

這樣的人居然願意當什麼戰國六公子,赫連晏是真心覺得匪夷所思,簡直就跟鬧著玩似的將自己降了輩分。

“叔父……”宋謙鬆了口氣,雖然他不知道這個面容成謎的西戎少年為什麼會認識他叔父,但只要認識叔父的人沒人不怕他的,宋謙多少安心了一點。

但安心的只有宋謙。

“赫連晏,”李稷揮手吸走趙光身上的水珠,靜靜注視著月光下的那個少年,聲音冰冷,“你來做什麼?”

“怎麼,我不能來麼?”赫連晏笑起來,“這院子裡今日的不速之客可不止我一個。”

姬嘉樹一愣,這時院門外忽然出現一位滿頭大汗的家丁,向宋謙躬身道,“殿下,外面來了兩個人說想來送點東西,但小人瞅著像是北寒閣弟子……”

北寒閣弟子和南方修行者不睦,這是哪怕下人都清楚的事,故而看著深更半夜突然造訪的兩人,家丁們再習慣了宋謙朋友眾多,也不敢直接放人進來。

宋謙接過家丁雙手遞上的來人的拜帖,開啟看到落款,長長吐出一口氣。

“讓他們進來吧。”

看到宋謙的舉動,眾人都猜到了來人是誰。

畢竟能讓宋謙敢放進來的北寒閣弟子,只有兩人。

“深夜打擾了,”拓跋尋手握著盲杖,和賀蘭承一起披星戴月站在門口,賀蘭承的懷裡抱著大包的藥材,拓跋尋笑道,“我師弟尋到了一些稀有的藥材,想送給前秦公主一些。”

所以你跟著來是要幹什麼?

姬嘉樹扶額,算了,都來吧,毀滅吧,多一個人也多一份力量。

但這並不是結束。

從拓跋尋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

“你來又是要幹什麼?”姬嘉樹瞪著不知為何居然和北寒閣弟子在一起的杜思齊。

“這位小公子在院門外探頭探腦,我等就一起帶他來了,”拓跋尋笑道,“他說他是春華君的競爭者。”

到底是競爭春華君這個位置還是競爭前秦公主婚約者這個身份?

姬嘉樹已經不知該說些什麼。

因為院子裡又來人了。

只不過這位來客連姬嘉樹都不能說些什麼。

人家是實打實的家屬。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嬴珣在霍湛的陪伴下走進院中,第一眼就發現了樹上的赫連晏,指著他愕然開口,“你想幹什麼?”

赫連晏躺在樹杈上打個呵欠,“我沒說錯吧,真夠熱鬧的。”

李稷眸光冰冷,手放上巨闕劍的劍柄,“誰都可以來,只有你不行。”

這院中趕來的人都可以說是嬴抱月的朋友,恐怕都是擔心她破境失敗而來,但唯有赫連晏,李稷看不清他的目的。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破境之時是一個修行者最為脆弱的時刻,無數強大的修行者都折損在這一刻,赫連晏此時前來,到底是來搗亂的,還是有別的更可怕的目的?

“我來做什麼?”赫連晏的碧瞳泛起水漾的波紋,看上去甚至佈滿流動的情意。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他於樹上欣賞著月色抬起頭,居然像模像樣地吟詠了一首中原的詩詞。

“我是來看我所愛之人的,”赫連晏狡黠一笑道,“有什麼問題嗎?”

樹下的少年們都怔住了,如同活生生看著月色下的一匹狼變成了人一般驚悚,愕然看著這個奔放告白的西戎少年。

“你在說什麼胡話?”唯一冷靜的只有李稷,他知道這個人向來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冷冷道,“想對月發瘋,可以自己找座荒山,不必在這浪費他人時間。”

“你有必要那麼戒備麼?”然而面對李稷冰冷徹骨的目光,赫連晏噗嗤一聲笑出來,“昭華君什麼時候對自己這麼沒自信了?”

“有你在,我能幹什麼?”赫連晏微笑道,“你要是不放心,等下你就只看著我就好了。”

“反正以我對那個女人的瞭解……”赫連晏盯著李稷眸光流轉,“她應該是不允許你插手她破境一步的吧?”

慕容飛瀾只覺得李稷頭上的烏雲更濃重了,甚至泛起了殺氣。

看來赫連晏是說對了,但他語氣中的那種熟稔卻讓慕容飛瀾極其不舒服。

這個西戎人……

慕容飛瀾向樹邊靜靜挪動腳步,但下一刻,他的腳步倏然停下。

灑在眾人身上的月色忽然消失了。

蓬勃的天地元氣匯聚成厚厚的烏雲,連天上的明月都被徹底遮掩。

感受著那股浩蕩的天地元氣,慕容飛瀾瞳孔一縮。

嬴抱月的破境。

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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