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馬車,耶律華目光還有些恍惚。

“華兒!”

聽到母親的呼喚,耶律華探出頭去,只見自己的母親穿著王后的服飾,毫不顧忌地捲起袖子向他揮手。

“一路順風,平安回來!”

沒有別的期望,只是希望他能平安回來。

這就是他的母親。

過去一個月的陰霾掙扎和痛苦像風一般從心中被拂去,耶律華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探出身去向馮燕揮手。

“明白了!娘,你和爹保重身體!”

不是父王和母后,只是爹和娘。

趙光坐在一邊注視著這對奇異的母子,感慨萬千。

耶律華身上還穿著太子的朝服,遠去的北魏眾臣臉上的神情還都十分混亂。畢竟誰能想到北魏太子來給人送行,結果把他自己也送了出去。

連嬴抱月和姬嘉樹李稷等人都沒想到。

“他是不是換件衣服比較好?”

嬴抱月等人的馬車裡,孟詩看向後方那輛馬車,低聲道。

耶律華身上那件太子朝服實在是太打眼了。

“嘉樹他們都有帶備用的衣衫,應該會借給光華君一件,”嬴抱月笑了笑,“還是說,麻布衣你看起來會更習慣?”

嬴抱月記得在南楚第一次見到莫華的時候,他穿得就像剛從山上砍柴回來的樵夫。

“我不是……”孟詩有些語塞,雖然嬴抱月說的沒錯,她的確不喜歡耶律華穿朝服。

因為那個時候的他看上去離她太遠,彷彿變成了她不認識的人。

“沒事,李稷應該有帶麻衣,”嬴抱月笑起來,“他這種衣服可多了。”

“只不過尺寸可能要大了一些,”她沉吟道,“你要不給他改小些?”

孟詩覺得有些事真是要越發說不清了。

她沒好意思說,當初她和莫華同行的時候,都是莫華和孟歌做針線,她拿針不知為何總是戳到手。

“好了,不開玩笑了,”察覺到玩笑開得有些過了,嬴抱月正色道。

“嘉樹他們會提醒他換衣的,正是如此才讓光華君去那輛馬車不是麼?”

之前馮燕送別耶律華的時候,本是想將他直接塞到她們這輛馬車裡,還是耶律華以自己要換衣衫為由才躲到了後面那輛去。

現在想起這對母子的互動,嬴抱月還覺得十分有意思。

她回頭看向離她們越來越遠的城門,依稀能看見馮燕和耶律朗一站一坐的身影。

嬴抱月在心中道了一聲珍重。

雖然這一次她未能和耶律朗相認,但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們有朝一日還會再見。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各自的身份都會有所不同。

同時她也為能認識這位北魏國母而感到榮幸。

因為這位奇女子,他們這次的旅途,才能一人不少。

……

……

“人走了。”

馮燕站在城門前,瞥向身邊雙目闔起的丈夫,“別裝了,我知道你醒著在。”

耶律朗緩緩睜開雙眼,“眾臣都在,你給寡人留點面子。”

“那我讓他們離遠點,”馮燕淡淡揮手,眾臣只能苦著臉後退。

“都走了啊。”

耶律朗抬起頭,看著遠處漸漸消失不見的馬車。

“通關文書都給他們備好了麼?”

“華兒之前都蓋好了,”馮燕瞥他一眼,“在陛下偷偷找人去準備前。”

耶律朗神情有些僵硬,雖然他知道為了避免再發生下毒事件,他身邊有不少女官是馮燕安排的人,但他沒想到宮中事宜那麼繁忙的情況下馮燕還能注意到這些細節。

“陛下似乎對前秦公主的事十分好奇啊,”馮燕淡淡道,“明明平城這邊情報線不多,還特地找人連夜去查了她在南楚和東吳的那些事。”

耶律朗坐在椅子上的身體愈發僵硬了,如果不是雙腿無力,他覺得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

“陛下怎麼就這麼著急,”馮燕似笑非笑,“初階中階的戰報都堆在宮裡御案上,等您回到洛陽就能看到了,非要大半夜找人去查?”

“這……”

耶律朗啞口無言,夫妻那麼多年,他很清楚他有些事是瞞不過馮燕的。

“因為涉及到一個人的安全,寡人不能告訴你緣由。”

耶律朗長嘆息一聲,“阿燕,不要再查下去了。”

“陛下可能對妾身有誤會,”馮燕抬起下巴,“妾身不是想查什麼,對前秦公主也沒什麼惡感,反之,妾身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

如果不是擔心他兒子重蹈東吳王的覆轍,她甚至都想讓嬴抱月當她兒媳婦。

“只是以陛下對前秦公主的關心,恐怕不是因為想讓她當你兒媳婦吧?”

再不辯解,恐怕就要被當成想老牛吃嫩草了,耶律朗無奈開口,“阿燕,不是你想的那樣。”

“寡人之所以查她,是因為覺得她很像寡人認識的一個人。”

馮燕一怔。

能讓耶律朗在乎的人不多。

她緩緩眯起眼睛,“之前我懷著老二的時候,你為了她還往外跑的那個人?”

耶律朗先是一驚,隨後面露尷尬,“阿燕,那是因為……”

馮燕擺擺手,制止了耶律朗的解釋。

她神情有些複雜。

她次子的誕生也算是曲折,先是她懷孕的時候耶律朗偷偷往前秦跑,再然後是孩子出生的時候耶律朗往永夜長城跑,先後兩次趕上山海大陸上的大事。

有些事,大概只能說是女人的直覺。

“你是覺得她是……”馮燕看向遠處離開的馬車,一時間難以相信。

但同時,她也又覺得冥冥中似乎也只有那個女子能做到這樣的事。

“所以你剛剛才同意我把華兒送走?因為是和她在一起?”馮燕猛地回頭逼視耶律朗。

耶律朗沉默一瞬,沒有明說,“和她一起走,我是放心的。”

他看向自己癱軟的雙腿,同時,他也許是將自己的心願寄託到了兒子身上也說不定。

他已經不能再在永夜長城外賓士了。

但他的兒子,還能走很遠。

“不過,寡人沒想到,你居然也能下定決心,”耶律朗瞥了一眼馮燕,他知道她有多疼愛這個兒子,沒想到她會把耶律華往外推。

“那個姑娘,寡人原本以為你會瞧不上她的家世,”耶律朗隱晦道。

他隱隱能看出馮燕有撮合耶律華和孟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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