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居然跑到馬球場上來?來錯地方了吧?”

“這不是第一輪墊底的修行者麼?”

少年們哈哈大笑。

在夏日灼熱的日光下,南楚最大的馬場上少年們目光驕橫,騎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自以為小聲地嘲笑著站在馬場圍欄外的纖弱少女。

在他們的嘲笑聲中,不遠處有兩個隊伍正好開始了對戰,大地顫抖傳來轟鳴聲,馬蹄陣陣策馬嘶鳴,馬場上塵土飛揚,在激烈的衝撞中,平素看上去再文質彬彬的少年們都不得不變得剽悍起來。

馬蹄嘶鳴,血肉碰撞。

在骨頭折斷的聲音中,不遠處一些坐在看臺上,想要事先一睹本次初階大典年輕修行者們風采的夫人小姐臉色驟然煞白起來。

“這……”

“這馬球怎麼如此……”

“這也太野蠻了……”

旁觀的貴女們愕然開口。

而看著遠處女眷們蒼白的臉色,有瘦弱的少年面露怯意,但也有不少人面色血紅興奮起來,亢奮地注視著塵土飛揚的馬場。

真正的馬球,或者說修行者參與的馬球,和那些貴女們想象中的那些公子小姐們嘚嘚騎著馬揮杆悠閒打球笑鬧的畫面完全不同。

馬球是一項非常激烈又危險的運動。

畢竟哪怕是人與人在高速奔跑之後衝撞都傷筋動骨,更遑論衝擊力不知大了多少倍的烈馬。

從馬球誕生之初,就有不少人因玩馬球而傷殘甚至喪命的。

但這強烈的危險性,也給馬球賽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而這份刺激和血腥對普通人而言往往太過頭了一些。

站在嬴抱月身後的歸辰,還是第一次看到十六匹馬一起高速奔跑的畫面,看著那如果躲閃不及就會被生生撞碎的力道,他都忍不住想要退後一步。

“刺激嗎?”

就在這時嬴抱月身邊忽然響起一聲譏笑聲。

一位少年騎著一匹黑頭大馬前來,隔著木欄似笑非笑地看著嬴抱月和歸辰。這人手臂上綁著代表前秦的黑色布帶,正是歸辰的熟人,前秦霍氏嫡長子霍湛。

歸辰仰頭看了騎在馬上一臉驕矜的霍湛一眼,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身側雙拳握緊。

然而面對歸辰的沉默,霍湛卻不以為意,輕蔑一笑。

“馬球最能彰顯血性,”霍湛的目光掠過嬴抱月瓷白的臉龐,意有所指地看向不遠處涼棚下驚叫的女眷們,似笑非笑地開口,“不過這對女眷而言恐怕太刺激了一點。”

結合他看嬴抱月的眼神,這話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之前大聲嘲笑的其他少年們也再次聚攏過來,看著站在圍欄外的嬴抱月,他們眼中提防之意一閃而過,隨後變為更深的譏諷。

青山馬場雖然大,但同時能讓十六匹跑起來的場地只有一個,各國輪流使用。哪怕是個馬場場地,根據隊伍實力,也分三六九等。南楚北魏這樣的強國自然是靠前,前秦實力不濟,當然是靠後。

此時場上正在用的是南楚,前秦的人只能在外圍跑跑馬,看到嬴抱月出現聚集過來的也大都是前秦人,其他國家空閒的修行者則騎著馬在一邊看熱鬧。

“不愧是眾人戰第一的前秦,”有其他國的修行者在一邊諷刺地笑道,“不會連這第二輪的,都準備讓女人來打球吧?”

“不會吧?前秦再爛,也不至於慘到這種程度吧?”

眾人議論紛紛,前秦修行者被集體譏笑愈發不忿。霍湛看著越聚越多的人,看向嬴抱月眯起眼睛,“公主殿下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啊。”

說完他又瞟了一眼外圍涼棚下臉色煞白的其他女眷,生怕別人不知道一般。

“我這是……”

嬴抱月看著騎在馬上的少年像是抓到別人什麼把柄的得意神情,很想說她這個其實……是熬夜造成的。

而不是如霍湛自己腦補的,看到馬球激烈的衝撞被嚇的……

“怎麼?”看著嬴抱月欲言又止的模樣,霍湛心底有些不舒服正要再嘲諷幾句,但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打馬的聲音,嬴抱月抬起看向匆匆策馬而來的嬴珣。

“你怎麼來了?”嬴珣的馬在木欄前停下,神情複雜地看著面前的少女。

那一日對於第一輪那無法理解的成績,他一時衝動跑回了葉家,但不論他怎麼追問,都沒人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得專心準備第二輪。

只不過這個時候。

“你來這裡做什麼?”嬴珣騎在馬上,看著馬下少女微微蹙起眉頭。

他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快會在馬場欄杆邊和她再次遇見,不過一碼歸一碼,雖然第一輪那個女子身上發生了那樣的意外,但第二輪有第二輪的規矩。

這並不意味著他會為她徇私。。

“我是來……”嬴抱月仰起頭,她沒有看周圍那一圈嬉笑怒罵的目光,只是看向嬴珣微微一笑。

“我來拿明天上場的名額。”

嬴珣愣住,之前議論紛紛的其他修行者的聲音也瞬間一頓。

“殿……明月。”嬴珣發現他居然從未喊過這個女子的名字,而直接喊後面的名字和堂妹封號有些古怪,想起之前她身邊人的稱呼,他乾脆也這麼叫了。

“我沒給過你上場名額。”

他也不可能給。

嬴珣反應過來,看著嬴抱月道,“上場的名額早就定下了,你別……”

“別覬覦根本不屬於你的東西!”霍湛的聲音在那之前劈頭蓋臉砸下,他身邊其他前秦修行者,尤其是要上場的那些小隊長也群情激奮,看著嬴抱月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話。

“上場?殿……這女人把馬球賽當什麼了?詩會還是踏青啊?”

“我們練了那麼就說換就換?”

“做夢還沒醒?這都是從哪吹來的風?”

周圍前秦修行者的冷嘲熱諷的確難聽,但嬴珣卻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怪這女子太沒道理。

“明月,”嬴珣有些擔心這女子挾功要挾,非要加入馬球隊。他皺眉看著嬴抱月道,“前秦要上場的名額是早就確定好的的,是我們前秦能獲得最高成績的最優選擇。”

“不論如何。臨陣換人是根本不可能。”嬴珣道。

“不,可能的。”嬴抱月看著他靜靜道。

嬴珣眉頭皺得更深,周圍的其他人神情愈發古怪。

“這女人說什麼呢?想替代我們的位置?以為她一句話就能做到這樣?”

“她配嗎?她也不看看她自己,我等辛辛苦苦殺到這個位置,她居然……”

趕在周圍人徹底爆發之前,嬴珣神情複雜地看著嬴抱月加重了聲音道。

“就算你是公主,你也沒有資格逼人讓位。”

“我不逼人。”然而嬴抱月卻搖了搖頭,環視四周,淡淡開口,“也不是要搶誰的位子。”

“騙鬼呢?她仗勢欺人怎麼可能……”

“這人到底能要作什麼?”

“話說她到底會不會騎馬?”

不會騎馬麼……

然而就在這時,眾人耳邊卻響起馬的嘶鳴聲。嬴珣睜大眼睛,看著歸辰將僵繩遞給身邊少女。

一股猛烈的狂風從馬場中吹起,帶起大片黃土。

“公主也不能逼人,”嬴抱月看著嬴珣道,“所以我不是來搶,而是來奪。”

嬴珣聞言猛地一愣。

“前秦軍營曾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傳統,”嬴抱月看著嬴珣的眼睛淡淡道,“德不配位者,可挑戰取而代之。”

嬴珣瞳孔一縮,他的確聽說過這個規矩。

“抱歉,時間不多了,只能用這種方法。”

這時伴隨著一聲馬的嘶鳴,那個少女翻身上馬,拔劍出鞘。

看著她隱隱指向這邊的劍尖,霍湛猛地一愣,後背忽然有些發涼。

“前秦人!馬場能用了!”

遠處傳來南楚人的高喊聲。

“這可剛剛好。”嬴抱月笑了笑道。

“什麼好?”嬴珣聲音有一絲乾澀,他忽然覺得這女子今日和那日在天目山比又有了不一樣。

從上馬的瞬間,什麼就似乎是不一樣了。

“至於我是不是可以成為前秦能獲得最高成績的最優選擇,成王敗寇願賭服輸,”她看向周圍馬上的修行者,“馬上見真章。”

在狂風中,嬴抱月張開雙臂,看向嬴珣微微一笑。

“讓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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