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安歌拿著竹罐的手一頓。

“不知道這藥對郡王殿下的毒到底有沒有用,”李堇娘神情複雜,“一下子用完太可惜了.”

既然是嬴抱月留給姬安歌的藥,想必是能解百毒的靈藥。

可並非是針對趙光所中箭毒的解藥。

既然剛剛姬安歌試了,這藥的確能夠解趙光體內的一些毒性。

但能不能將人完全治好,就是個無解的問題了。

不管趙光能不能活下來,她們三人接下來還要活啊。

草原上殺機四伏,別說西戎人了,哪怕是毒蛇毒蟲都足以要人性命。

姬安歌如果現在就將解毒藥全都用完,等於是斷了自己的後路。

李堇娘沒有將話都說完,但她相信姬安歌都懂。

姬安歌的確明白。

望著地上昏迷不醒的趙光,她攥緊了手中竹罐,扭頭望向李堇娘,“這藥,你要嗎?”

李堇娘一怔,猛地搖頭,“這是公主殿下給你的,那就是你的.”

她提出這建議,並非是想貪圖這些藥。

只有姬安歌才擁有這些藥粉的處置權。

姬安歌屏住呼吸,將手中的竹罐對著趙光的傷口倒了個底朝天。

“你……”

李堇娘呆住,不可思議地望著她,片刻後只能苦笑。

這股子不管不顧的瘋勁兒,到底是像她爹,還是像她娘啊?

“抱歉,”姬安歌抿緊唇,有些歉疚,“沒能給你們留一點.”

“罷了,本來就是你的東西,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李堇娘癱在地上,聳聳肩,“只希望這傢伙能夠不負你的期望,活下來.”

……

……

這注定又是一個難熬的晚上。

趙光用了藥後,臉上的黑氣褪了一些,卻依然高燒不退。

姬安歌摸著他滾燙的腦袋,擔心這人就算醒來後都會燒成個傻子。

藥粉已經用完了,她什麼都做不到,只能用歸離和李堇娘找到的水擰乾破布,一遍遍敷在趙光的額上。

到了下半夜,趙光開始說胡話。

他說第一句的時候,姬安歌回頭看了一眼睡在不遠處的歸離和李堇娘。

這兩人原本說了夜裡要和她換班守夜,但因為太過勞累又受了驚嚇,此時都睡得人事不省,連趙光的夢話聲都沒能吵醒她們。

姬安歌鬆了口氣,她本也不準備叫醒她們。

反正她也睡不著,打算就這麼自己一個人守著趙光。

開始說胡話,至少證明人已經恢復了一定的意識。

姬安歌懸了一夜的心稍稍放了一些下來。

趙光本來是很愛說話的,她曾經嫌他吵,但就在他昏迷的這一天一夜裡,姬安歌從未如此懷念他在耳邊嘰嘰喳喳的日子。

此時連這人含糊的聲音,聽著都可愛了起來。

“趙光?”

姬安歌俯下身,在他耳邊喊道,“能聽見我的聲音嗎?我是安歌.”

“唔唔……唔……”

趙光緊閉著雙眼,含混地嘟囔著什麼,不管姬安歌喊幾聲都沒有反應。

姬安歌嘆了口氣,明白對方還是沒有恢復意識。

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外面的天色一點點亮起來,姬安歌靜靜坐在昏迷的少年身邊,用帕子一點點擦去他鼻尖上的汗水。

“娘……”

終於,從趙光的唇間迸出一個能聽懂的字。

姬安歌為他擦汗的手一頓,無奈地望著他,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

人在最痛苦的時候,往往就會想起那個將他們帶到這個世界的人。

她出生後沒多久母親就去世了,據說趙光也是如此。

但趙光似乎比她還幸運一些。

她聽他說過,他能清晰地記得母親的面容和對他說過的話,可她卻連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都記不清了。

“娘……”

趙光下半夜的胡話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喊娘。

有時候用中原話,有時候用西戎語,聽得姬安歌一臉懵,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受到西戎這環境的影響,連夢話都開始說西戎語。

到了快天明的時候,趙光嘴裡終於出現了其他人。

“二哥……”

這是在叫李稷了。

姬安歌面無表情地望向山洞外透入的晨光,已經不想看這個躺在地鋪上的人。

叫娘又叫哥,總之……就是沒有她。

再這麼叫下去,姬安歌懷疑連嬴抱月都會出現在趙光的夢話裡。

說什麼來什麼,下一刻,她耳邊居然真的迷迷糊糊出現了一聲,“公主殿下……”

“安歌?”

呵,這是夢到嬴抱月了,終於順帶想起她了?

然而下一刻,姬安歌再一次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安歌.”

這是與趙光說夢話時完全不一樣的語調。

姬安歌愣住,緩緩轉過頭。

山洞裡,彷彿有一對星星。

她看了一天一夜,躺在破布和乾草裡的那個緊閉雙眼的人,睜開了雙眼,淺色的眸子如同琥珀一般,靜靜地望著她。

姬安歌僵在那裡,一時間渾身發軟,呼吸都停止了。

“安歌.”

趙光掙扎了一下想要爬起來,下一刻就發現身體沉重如石頭,努力了一下就放棄。

“你躺著!”

姬安歌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看到他的動作頓時氣急敗壞,“你敢動一下試試!”

“好,我不動.”

趙光氣息還極其虛弱,卻沒被她的氣勢嚇到,反而笑眯眯望著她,“你……一直守著我?”

“沒有.”

姬安歌面無表情,“我和堇娘阿離輪流的,剛才輪到我換班.”

趙光躺在地鋪上,一根手指都動不了,眼珠子往一邊一轉,嘴角咧開,“你騙我.”

“你看你,臉上好大的黑眼圈.”

姬安歌端坐著,臉別過去,“我天生就長這樣.”

“傻瓜,”趙光嘴角咧得更大,開心的像個吃到糖的孩子,“我聽見了你的聲音,一直都能聽見.”

“安歌,你對我真好.”

這人還氣若游絲地躺在那裡,卻彷彿又變成了那個無賴。

姬安歌愣愣地瞪著趙光,不知該如何反駁。

若是以前,她只會覺得這些肉麻的話噁心的要命,這傢伙又在油嘴滑舌。

可此時,她卻從未覺得這些話如此真誠,真誠到她無力反駁,只能轉移話題。

“我不是對你最好的人,”姬安歌起身檢查趙光的傷口,“你醒了就好,你都叫了半個晚上的娘了,我一直擔心你醒不過來.”

“娘……嗎?”

原本還嬉皮笑臉的趙光愣了愣,吃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安歌,你脫了我的衣服沒有?”

“什麼?”

如果不是這人還傷著,姬安歌只想敲他腦袋一記,“你想什麼呢?你傷在後背和肩膀,那裡的衣服我都割開了.”

“你以為我想看你全身吶?”

這男人有什麼好看的?

“是嗎?”

趙光躺了回去,鬆了口氣,那說明胸口還沒被她看到。

“安歌.”

姬安歌原本起身想去給他再拿點水,手卻忽然被人抓住。

她一怔,看向身下。

趙光的手指冰冷,顫抖不已,卻抓住了她的手不放。

“安歌,別走.”

“我不是要走,”姬安歌心酸起來,輕聲道,“我去拿點東西.”

“別走.”

然而趙光的雙眼迷茫起來,握著她的手,迷迷瞪瞪地看向她。

“你願意留下陪我嗎?”

“安歌,你願意留在這鬼地方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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