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漫天飛舞。

就在這龐大的塵霧裡,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這驚險的一幕。

看到的人驚撥出聲,沒看到的人談笑風生。

就在球場上騰起灰塵之時,馬場外圍的看臺也變得不平靜起來。

馬場外的看臺上,考官所在的高臺和最低下的涼棚之間是達官貴人所在的包廂,其中有幾間鋪陳得華麗中不失雅緻,是甲姓世家貴女們的包房。

最裡面的一間佈置最為奢華,偌大的一間裡只坐了六個女子,其中四個神情都有些忐忑和強顏歡笑,每說一句話都小心地看著坐在上首的兩個女子。

只因這兩個女子,一個姓李,一個姓葉。

每個貴女手上都拿著做工精緻的竹筒,裡面裝著用水晶片做成的宣稱能比修行者看得更遠的千里望。

透過竹筒,坐在最好角度的貴女們一邊單眼看著球場,一邊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坐在最上首的兩個貴女一位興致勃勃地透過千里望看著球場,而另一個卻像是對馬球和聊天都沒有興趣,只是神情冷漠地坐在那裡,其他想套近乎的女子偷眼看她卻也不知如何下手。

只得將注意力都轉到另外一邊緊緊盯著球場的另一位女子身上。

球場上衝撞野蠻,灰塵滿天,這一次又並沒有姬嘉樹那般的美少年上場,其實大部分貴女都不太敢看向賽場,但唯獨坐在最上首的那個女子盯著球場上的衝撞,一直嘴角勾起笑意。

“葉大小姐……今日看上去心情很好啊,”那個女子本就是眾人中的焦點,看到她笑了,其他女孩子紛紛詢問。

“是嗎?”坐在包廂中的葉靜姝微微握緊手中的竹筒,看向坐在下首的一個女子,“我一直心情都很好。”

她另一隻手搖著團扇,側目瞥了一眼神情冷淡坐在她旁邊的另一個女子,咬著唇吃吃笑起來,“和某人比起來,我平素可是活得極高興的。”

像是雕像坐在一邊的女子聞言微微抬頭,瞥了一眼身邊一臉驕矜的葉氏嫡女,但最終未發一言。

但周圍挑起話頭的女孩子卻面露不安,“李二小姐……”

“說起來,好久沒看到兩位一起出現了,”包廂內的氣氛尷尬起來,有女子打起圓場,其餘人紛紛附和。說是圓場,這也倒是真話。

剛剛說錯話的女子微微掩口,看向並肩坐在上首,卻輕易就能看出水火不容的兩個女子。

這兩人關係並不算好,但卻不得不坐在一起,只因在場眾人雖都是甲姓世家的嫡女,但卻只有這兩人地位特殊。

南楚丹陽葉氏,南楚王后之妹南楚大司空嫡女,葉靜姝。

南楚清河李氏,本屆初階大典主考夢陽先生李夢陽之女,李堇娘。

按理說這兩人地位相仿,家族關係也不差,就算當不成手帕交,面子姐妹情也該能維持住,但偏偏從小的時候開始,李堇娘和葉靜姝兩人就不對付。

但凡有茶會,能邀請李堇娘就絕對邀請不來葉靜姝,而不管什麼聚會葉靜姝要是在,李堇娘就不會來。

李堇娘為人冷傲,比起葉靜姝更不好討好,貴女間一般提起這事都會覺得是李堇娘不懂做人,但她們並沒有膽量在李堇娘面前說出來。

雖然李家嫡二小姐在家中不受寵之事非常出名,但只要有點常識的貴女都清楚,李堇娘作為李家僅剩的一個嫡女,最終一定會被用於聯姻。也就是不管李堇娘願不願意,其未來夫家的地位都會極高。

今日難得看到這兩人同時出現,其他女子本還以為是二人終於想通交好了,卻沒想到並非如此。

可既然如此,為何這兩人此時沒一人起身離開?

看著緊緊盯著馬場不放的葉靜姝,女子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這一次的馬球戰,葉靜姝的兄長葉思遠有出場。

“葉大公子今年第一次上場,定會所向披靡!”看著遠處馬場上那顆黑球被高高拋起,包廂內其他貴女們紛紛恭維道。

葉靜姝嘴角笑容更深,和身邊面無表情的女子形成鮮明對比。

葉靜姝是為了看她兄長,可李堇娘在看些什麼?

“李二小姐她……”

“李家今年有子孫參加馬球戰嗎?”

“聽說有個遠房親戚?”

“遠房親戚?那堇娘就是為了看那人而來?怎麼說都不可能吧。”

看著一言不發坐在上首的清瘦少女,其他人摸不著頭腦,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下方的涼棚中卻爆發出一震驚呼。

“追上了!”

“要撞了!”

“發生了什麼?”包廂內貴女們愕然開口。

眾人只見遠處馬球場有兩匹馬正向一匹馬撞去,但這並沒什麼,馬球場上碰撞什麼都乃常事,葉靜姝握緊竹筒,嘴角浮現甜美笑意。

然而就在這時她身邊吹來一陣風,坐在她身邊的李堇娘倏然站了起來。

“混賬!那群畜生!”

“你罵誰呢?”葉靜姝眉頭一皺開口,“如此口無遮攔,你還有沒有身為世家貴女的自覺……”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再被新的驚呼淹沒。

“有人!”

“要撞上了!要死人了!”

“呀!真的有人!”這時透過竹筒,包廂內貴女們才看見被兩匹馬包抄撞上的那匹馬,側面上居然掛著一個人。

女人們尖叫著,高臺上姬嘉樹猛地一把站起,眼睜睜看著噴著熱氣的馬頭……從那個少女的肩膀劃過。

而下一刻兩匹烈馬相撞,發出巨大的轟鳴,隨之而來的還有人淒厲的慘叫。

“啊!我的腿!”

“腿斷了!血啊!”

哎?

誰的腿?誰在說話?到底是誰?

馬比不得人,馬的目標太大,速度太快,姬嘉樹比誰都清楚,剛剛被另外兩匹馬包抄在那麼近的距離是幾乎是不可能躲開的。

但下一刻,原本被瞄準要被撞的那匹馬消失了,包抄的兩匹烈馬在眾人的眼前相撞。

就在那兩個大漢的哀嚎聲中,那一匹馬卻再次出現了。

就在剛剛的那一瞬間,姬嘉樹忽然理解了兄長幼年時最喜歡和他念的一首詩。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寶劍值千金,被服麗且鮮。

連翩擊鞠壤,巧捷惟萬端。

雲散還城邑,清晨復來還。

日光中,有一個身影躍出陰霾。

嬴抱月抱著馬脖子,從灰塵中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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