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鐸金聲之中,山上所有修行者和觀禮者的目光都熱烈起來。

東吳此時奏起的是古樂,用的樂器是起源於夏商的一種名為“鐸”的響器。以木為舌者稱為木鐸,以金為舌者則稱金鐸,木鐸為文,用以宣政佈政,金鐸為武,用以指揮軍隊。

聖人有言,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

木鐸金聲是對修行者最高的禮遇,此時能站在這裡,是修行者一生只有一次的榮耀。

然而看到首先接受木鐸金聲站在眾人最前方的那個少女,不少年長的修行者眼中都露出不甘的神色。

但嬴抱月此時無心關注後面人的目光,只是看著向她伸出手臂,手背朝上的李稷神情有些複雜。

不管怎麼說,她還是第一次被他叫作“大人”,感覺有些怪怪的。

姬嘉樹看著李稷伸出的手神情有些複雜,但知道這是主祭禮官的職責,他自然不會在莊嚴的儀式中讓嬴抱月難辦。這人將嬴抱月領到她的位置上之後還要這樣來引導他。

姬嘉樹深吸一口氣,鬆開了握著嬴抱月的手,向嬴抱月點了點頭,“你先去吧。”

“嗯,”既然是她師父設計的儀式,嬴抱月想通了就沒什麼不好意思,她向前一步正要將手搭上李稷的手臂,這時她的腳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怎麼了?”此時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不知有多少人期望這個女子在儀式中出醜,看到這一幕忙睜大眼睛,“那前秦的魁首怎麼停了?”

“是沒見過大場面被嚇呆了吧?”

“所以說這麼莊嚴的場合怎麼能讓女人參加,還站最前面?簡直是有辱斯文!”

修行者們低低的質疑聲從身後傳來,姬嘉樹看著嬴抱月腳下卻瞳孔一縮。

只因就在嬴抱月的腳下,突然竄出了一條色彩斑斕的蛇!

那蛇只有手掌般大小,但頭呈三角形,色彩豔麗到讓人眼暈,一看就知道有劇毒!

看著那條蛇在嬴抱月腳下昂起頭露出鋒利的毒牙,姬嘉樹的臉色一時間有些難看,他很難想象剛剛嬴抱月如果真的一腳踩下去會怎麼樣。

祭服的衣襬極長,那蛇的身軀又極小且氣息微弱,潛伏在草叢磚縫中哪怕是修行者也很難發現。

他剛剛就沒有發現!

李稷接他們是在祭臺的臺階之上,正常女子被一口咬到或者哪怕只是看見這樣一條蛇忽然出現,驚恐之下絕對會從臺階上摔下來!

可如今已是秋日,山頂溫度如此之低,有蛇也該冬眠了,姬嘉樹打死都不相信這時出現這樣一條蛇,還剛好出現在嬴抱月腳下是意外。

姬嘉樹心底一沉,知道這是針對嬴抱月的暗算。

這時姬嘉樹注意到祭臺之上的某個地方朝他身邊正射來一道怨毒的目光。

誰?

他猛然抬起頭,但不等他找到目光所在,身後其他修行者又起騷動。

“怎麼前面的還不走?站得高跌得慘,有人在前面擋路麼?”後面遠遠傳來一個女子冷冷的聲音。

之前其他修行者因為是在儀式之中都壓低了聲音,但這個女子的聲音可以說是肆無忌憚了。

姬嘉樹瞳孔微縮,他熟悉這個聲音。

正是許冰清。

這時稍微近一點的修行者也看到嬴抱月腳下的蛇了,有上屆的修行者嘴角露出幸災樂禍的笑意,只是覺得這女子的反應實在是慢了一點,估計是一時嚇呆了。眾人正準備聽到少女的驚叫或者乾脆從臺階上跌下來,但下一刻發生的事卻讓後面的男人們瞪大了眼睛。

只見嬴抱月停住腳步,淡定地看了自己的腳下一眼,下一刻偏了一點位置一腳菜踩了下去,眾人眼睜睜看著她在離那蛇只偏了一寸的地方落腳,那一腳彷彿踩在眾人心上。

她就不怕毒蛇咬人麼?

要知道蛇毒是最難解的毒,天生與修行者相剋,他們這些大男人哪怕不怕森林中的猛虎,也沒人會不對毒蛇心生畏懼。

然而嬴抱月像是看到了那條蛇又像是沒看到,淡定地從一邊繞過,走到李稷身邊。

“走吧,”她將手搭上李稷手臂,“請問昭華君我的座位在哪?”

地上的小蛇直立著身體,像是都被這種忽視打擊到了,呆在了原地。

姬嘉樹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笑了,真不愧是她。

然而這時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眾人的驚呼,他瞪大眼睛,看著地上那條小花蛇被忽視之後愣了一瞬,下一刻扭了扭身體居然向嬴抱月的腳腕游去!

“抱……”姬嘉樹想要拔劍卻想起自己的劍東吳禮官扣在了山下,大朝會的規矩是等階五及以上境界的修行者不能攜帶兵刃,當然東吳的禮官本身除外。

他一時著急伸手正想拔李稷腰上的劍,卻只見那條蛇嗖嗖從嬴抱月的腳腕而上,順著祭服的下襬居然瞬間爬到了她的肩膀上,蛇吻向少女的臉頰探去。

所有人被這一幕徹底驚到,而就在這時李稷的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女子的尖叫聲。

“啊!”

姬嘉樹肩膀一震,他沒被這一幕嚇死,卻被這尖利刺耳的尖叫聲嚇到。

李稷身後驟然跌出一個滿頭珠翠的華服少女,指著嬴抱月的肩膀,“蛇啊!”

姑娘,我們都看到了,這不是蛇還能是什麼。

姬嘉樹來不及追究這個女子到底是什麼人,橫了橫心向嬴抱月肩膀伸出手,準備把這蛇拉下來,下一刻卻只見嬴抱月抬起了一隻手。

眾人以為這個前秦女子被嚇呆之後終於有了反應,卻沒想到嬴抱月手動了動,微微捂住了朝向那個華服女子的耳朵。

她這時候不應該要麼嚇得不能動彈要麼伸手驅趕蛇麼!

下一刻更離奇的一幕出現了,只見那色彩斑斕的小蛇在嬴抱月的肩膀張開嘴,就在姬嘉樹要心驚膽戰出手的前一秒吐出蛇信子,舔了舔嬴抱月的臉。

姬嘉樹有些石化。

他身後或驚恐或幸災樂禍的修行者們則呆若木雞。

“嗯?”嬴抱月側了側臉,看向肩膀上的蛇,這時山頂的日光正好射到她身上,少女身上祭服之上繡著的黑蛇彷彿要活過來一般栩栩如生,看得身後所有修行者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嬴抱月和臉邊的小花蛇四目相對,笑了笑道,“你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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