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的話把眾人嚇了一跳,反而是嬴抱月聞言無語地看著他,“是因為你們東吳的御禱省在山上麼?”

“對,”趙光驚奇地睜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和其他國家不同,東吳的御禱省並不在宮內,而是在王宮之外。東吳雖然不像南楚那樣多山,但這裡畢竟是山海大陸,東吳的王宮建在有山有海的地方,御禱省則建在王宮邊的另一座山上。

南楚和東吳的御禱省兼具多種職能,人數眾多佔地較廣,南楚之所以能建在宮內,是因為稷下學宮承擔了御禱省的部分職能。而東吳御禱省之所以在另一座山上,是因為那座山上有著東吳的最高學府寒山書院,東吳國師東方儀出身的靈隱寺也正在這座山對面。

那座山名為寒山,正是東吳修行勢力的聚集地。

“原來昭華君是去了御禱省,”一邊的姬安歌鬆了口氣,瞪著什麼玩笑都敢開的趙光,“那你憑什麼說人家是出家去了?”

“畢竟寒山嘛,聽著就清苦,”趙光聳了聳肩,看著四周包圍的溫暖燈火,對比起來更覺得那人是在自己找罪受。

雖然他們都命運多舛,但趙光一直覺得人生得意須盡歡,有富貴溫暖的燈會不看,那男人偏偏跑山上待著。

“我想要他和我們一起來,但他說要幫自己的義父,死活不願來。”趙光有些無奈地說道。

“那是昭華君有孝心,”姬嘉樹道,“聽說這次是二十年來參加人數最多的中階大典,東吳國師那裡想必也忙得不可開交。”

“話是這麼說,”趙光苦笑道,“但我們的國師大人恐怕也不想讓他在今天跑上山幫忙。”

……

……

趙光某句話的確沒有說錯。

“稷兒,我不是說了讓你明天再來麼?”

寒山之上的確很冷,除了修行者之外,很少有人能承受這樣的寒冷。

同為秋夜,汝陽城內燈火繚繞,熱鬧如春,人流如織。

而在汝陽城北端,東吳王宮所在的龍首原西麓寒山之上,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

東吳最大的書院寒山書院門口,身著青衣的老人靜靜而立,提著一盞燈籠無奈看著沉默地站在山道之上的義子。

“可義父你不是說今晚就會開始準備了麼,”李稷抬頭,黑色的雙眸注視著滿頭白髮的老人,“這次中階大典茲事體大,我來幫忙。”

“我是要你來幫忙,但不是要今天來,”東方儀站在山上看向遠處汝陽城內繁華的燈火,神情無奈,“今晚不正好是十五的燈會麼?你一個年輕人不去看燈,作甚要上山陪我這個老頭子?”

要是尋常人家的父母,有這樣一個二十都不娶親的兒子,早一腳把人踹出去找姻緣了。

但好在東方儀畢竟是僧人出身,天天還能見到宮裡那個三十多都不娶親的男人,對這種事也不想強逼,看著站在山道上的李稷他眯了眯眼睛,“你的境界怎麼回事?”

“我找人幫我金針封穴了,也正好想找義父看看,”李稷道。

“好吧,”東方儀嘆氣,“你進來吧。”

李稷隨著東方儀走進寒山書院的山門,看著眼前已經佈置一半的長長的祭道,眸光微動,“大朝會要從這裡進去?”

“沒錯,”東方儀點頭,“從寒山書院的石階而上,通往最上方的御禱省。”

東吳的御禱省就建在寒山書院之後,雖然寒山書院比不上稷下學宮在大陸上的名氣,但自有其清苦冷峻的風骨,最有名的就是山門後的一百零八級臺階。

歷代東吳王也常在這裡祭天。

對修行者而言一百零八級臺階算不了什麼,但寒山書院的石階要求每一個修行者都不許動用真元,而要用自己的腳腳踏實地一層層攀登,每一步代表著修行者對天道的探索。

“祭臺正好佈置了一半,你跟我上來,”東方儀看了一眼身後的義子,提著燈籠登上了石階。

李稷深吸了一口寒風跟在了身後。

山道上空無一人,他上山的時候也爬了很多石階,但寒山書院的石階和上山的臺階不一樣。

這一百零八級天階,也被稱之為東吳的天梯。

凜冽的山風從身側吹來,冰冷著青銅面具,刺痛著人的臉頰,在長長的石階上,李稷一步步往上走,狹窄的山道上只有他們兩人。

煢煢孑立,瑀瑀獨行。

“冷嗎?”東方儀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李稷搖頭。

這不是五日後的大朝會,他此時還可以動用真元,況且就算不動用真元,修行者的體質也強於普通人,他並不感到疲累。

被山風一吹,他反而覺得體內濁氣一蕩,心胸都開闊了起來。

這是他熟悉的風,他熟悉的山,就像雲霧森林裡的霧一樣,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登上山巔,眉眼清明,這個天地彷彿都是他的,直想讓人振臂高呼。

“你的心終於靜下來了,”走在前面的東方儀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他,“很少見你這樣,你這次回來,和以往不同。”

李稷眸光頓了頓道,“是我修行不精。”

“這哪有什麼精不精的,你又不是要斷絕七情六慾。”東方儀放下燈籠,一邊收拾著祭臺上祭物,一邊無語地回頭看了死腦筋的義子一眼。

他這個義子之所以能修行到如此境界,正是因為他心思純粹,找準了某個目標就拼盡全力,除了某個執念外簡直就是心無雜念,所以李稷心為什麼會亂,東方儀以往簡直猜都不用猜。

但這一次老人總覺得出了點意外。

“那日在城門,你在城外?”東方儀問道。

李稷點頭,“碰到了個老對手,怕波及到城內人,我儘量拉著他在城外打。”

“是麼,”這說法挑不出什麼問題,東方儀看著李稷面具後的眼睛嘆了口氣,“你不是說讓我看封穴麼,把背露出來我看看。”

李稷聞言照辦,老人在他脫衣的間隙眼中露出一絲擔憂,之前拒絕為他封穴,東方儀是本想讓他知難而退,卻沒想到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幫天階封穴。

東方儀有點後悔當初沒有答應幫他,畢竟總比李稷出去找亂七八糟的人要好。但當他看清李稷的後背時,老人卻猛地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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