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聲音靜靜在書房中迴盪。

“決定了?”

姬嘉樹看著面前神情再沒有一絲搖晃的少女,看向桌上的地圖若無其事地點頭,“嗯,那我去通知子楚和義山,我們也走這條路吧。”

“哎,等等,”嬴抱月聽到這句話卻慌了神,“你們也要走?”

“嗯?”正向系在窗邊的信鴿走去的姬嘉樹回過頭來看她,“不然呢?我說過我要和你一起走的吧?”

“我們可以一起從南楚出發,”嬴抱月微笑,“但你們可以從雲霧森林外面繞路而行,那附近的路應該沒有什麼危險。”

雖然李稷畫出了路線,但這條路的確也沒人走過,走的人越少越好。不過李稷忙都幫到如此,他對雲霧森林中的路線又如此熟悉,如果她再一個人落跑,估計依舊會被他堵回去。

原本嬴抱月只是打算通知她自己的那四位身邊人。如果歸辰歸離不害怕,她就和姚女官樓校尉兩個大人商量著,還保持著當初他們去南楚時的那個陣容,五人組一起去東吳。

人少嘛,也方便。

嬴抱月低頭看著地圖上李稷畫的路線,單看直線長度,從雲霧森林中穿過的確也是最快速的一條路。其他的路線包括官道都若有若無地避開了這片森林,說白了就是都繞著走。

如果順利,他們也許能成為最早到達南楚的修行者也說不定。

而從雲霧森林外繞著走時間也絕對是夠用的,畢竟這本來就是正常的路線。

“嘉樹,你們大可以走官道,”嬴抱月看著姬嘉樹道,“應該不會有什麼人會伏擊你和子楚他們。”

雖然說針對她的那些伏擊很奇怪,數量也過多了一些,但放在大環境下其實也不算什麼稀奇。

只因各國聲名遠揚的修行者在參加中階大典的路上,往往都會遭到伏擊。

中階大典是高手們和神舞境之間的對戰,爭鬥從修行者離開自家府邸之時就已經開始。

為了排除那些可能的高手,各國王室和世家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這也是這些天裡南楚官道上發生的那些襲擊並未引起其他國家注意的原因。

只因這本來也是中階大典開始前的家常便飯。

但即便那些世家再心比天高,也應該很少有殺手組織和世家走狗敢伏擊南楚國師的兒子。

“不會有人伏擊麼?”姬嘉樹靜靜看著嬴抱月,“那你為什麼不敢和我一起走?”

她……

她在的話,就天知道有沒有人敢了。

嬴抱月眼前浮現出崩塌的紫華山。

在黑暗中向她伸出手的那群人裡,可是有著不惜讓所有參加初階大典的修行者全部陪葬的瘋子。

“我在的話,就不知道了。”嬴抱月看向他無奈地笑了笑。

姬嘉樹知道她在顧忌什麼,不過她以為他今夜為什麼站在這參與她和姬清遠有關出發的路線的討論?

“我不干預你的選擇,”姬嘉樹看向桌上的那條路線,“但我現在也想走這條路線,你也別干預。”

嬴抱月聞言一怔。

“昭華,”姬嘉樹看向李稷問道,“你畫的這條路線,會遇上什麼猛獸或者神舞境無法解決的兇獸麼?”

“很少。”李稷淡淡道。

出林的路線其實有不少條,而他選擇的是最安全的一條。

當然他不會告訴其他人這條路線是他精心挑選的。

嬴抱月聞言眸光微頓,在李稷建議的時候她也多少猜到了,況且就算有她也並不懼怕。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人遠比兇獸可怕。

“嗯,那既然如此,我也就選這條最快的路了,”姬嘉樹聞言煞有介事地點頭,“正好早點到東吳也能早點安置下來,找找住的地方。”

姬家和陳家在東吳都有別館,就算沒有難到你們這幾個世家公子會找不到住的地方?

你們急在那幾天嗎?

嬴抱月暗暗腹誹。

眼看著姬嘉樹就要打定主意,嬴抱月深吸一口氣,“但是你不是要和師兄還有子寒子楚一起走麼?”

她還有一絲僥倖,“他們願不願意走你還沒問呢。”

“是啊,我本來準備問的。”正要放走信鴿的姬嘉樹看著手上剛剛飛進來的一隻信鴿。

“但現在看來不用問了。”他笑了笑開口。

嬴抱月一怔,而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少年們大步流星的腳步聲。

“春華,你明天怎麼走定了麼?”

嬴抱月抬頭望去,只見揹著個包裹的許義山和陳家兩兄弟大步跨進了清安院的院門。

“走這條路?”少年們聽完姬嘉樹解釋完的原委,端詳著桌上的地圖,相顧一眼笑道。

“不愧是春華,膽子夠大,那我們也就走這一條!”

屋內響起少年們的笑聲,嬴抱月怔怔看著眼前這一幕。

她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書案後的姬清遠一眼,後者抬頭向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和他們一起去吧,”姬清遠道,“祝你們一路順風。”

……

……

明日出發。

這是她在南楚的最後一個夜晚了。

“你不和我們一起去麼?”

書房裡許義山姬嘉樹陳子楚等人還在討論明日出發的細節,下面不斷傳來少年們笑聲。

嬴抱月坐在屋頂之上,看向身邊的姬清遠問道。

“父親不會允許我和安歌離開南楚。”姬清遠抬頭看向頭頂的月光靜靜開口,“我在南楚等你回來。”

這麼多年,姬清遠已經習慣於等待。

他是生活在這片夜空下的人,而她是天上的月亮,她能照亮這片夜空,卻無法只屬於他一個人。

“清遠,你……”

嬴抱月看著身邊人的側臉還想說些什麼,卻只見他看了下方吵吵鬧鬧的書房一眼,“話說這一次你離開,身邊有那麼多人想和你一起走,我還挺放心的。”

姬清遠看著身邊少女道,“你和來的時候不一樣了。”

嬴抱月一怔,也側耳聆聽著下面少年們的聲音。

的確是不一樣了。

在南楚的日子像是一場漫漫長夜,但她終於捅破了這天,讓光,照了進來。

就像當年那個女人於追殺中彎腰向她伸出手。

“我叫林書白,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師父,如今她將帶著新的希望和力量從這裡出去。

“我當初從前秦來南楚,不光是想提升自己的境界,”嬴抱月看向姬清遠道,“師父曾經和我說,她給我取名為月,是想讓我找到自己的星星。”

姬清遠聞言一怔,“那你這一輩子,找到了嗎?”

“我想我找到了。”嬴抱月看向屋簷下星星點點的燈光,笑了笑道。

“你們在說什麼?”

一邊的歸辰揹著自己妹妹也爬上了屋頂,趙光在下面嚷著也要上去,李稷伸手將他也拉了上來,趙光又伸手把姬安歌拉了上來,屋頂上一時間熱鬧起來。

“我們在看月亮。”嬴抱月笑了笑道。

“是嗎?”李稷走到她的身邊,“這是你在南楚看的最後一個月亮。”

嬴抱月笑了笑,向他招手示意他在她身邊坐下。

李稷彎腰坐下,卻只見她向他的臉伸出手去。

他漆黑的眸子一頓,卻沒有動彈。趙光嚇了一跳還以為她要摘他面具,卻只見坐在屋頂上的少女卻只是伸手在那青銅面具上一敲。

叮的一聲,嬴抱月一笑,繼續敲了下去。

嬴抱月用手指敲在李稷臉上面具的不同位置,居然發出了不同的聲音,好似編鐘一般。

“你做什麼?”李稷愣了愣問道,卻只見面前的少女笑顏如花。

“真好玩,就像空靈鼓一樣。”嬴抱月笑了笑道。

“那是什麼?”男人問道。

“我老家的一種樂器。”嬴抱月道。

姬清遠看著被敲著面具的男人不再問,一動不動任她敲擊。

那個少女手指彈出的聲音極為空靈悠遠。

在悠揚的樂聲中,姬嘉樹結束了討論,爬上房頂抱著劍坐在一邊,同樣仰望著星空。

姬安歌和歸離趴在她們哥哥的膝頭,有些犯困。

樂聲籠罩在整個清安院中,這個世界顯得格外清寧和美麗。

姬清遠很早就知道,她會敲編鐘。

但她以前只會敲給他的母親聽。

如今第一次體會,他才明白母親想要獨佔的心情。

只因這樣的聲音太美,讓人捨不得與其他人分享。

聲音空靈,如鍾如磬。

直上雲霄。

少年少女們注視著遠方的一縷朝陽。

南楚的夜結束了。

明日,是東吳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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