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注視著道路前方的男人身影,這幅景象她這個月是第十七次次見了。

不管她去的是哪一條路線,在道路的前方,都會有他在等待著她。

“探完了,”嬴抱月看著站在月下的男人笑了笑道,“但我說了多少次了,你不用來接我。”

“我不是來接你,”李稷搖頭道,“我是來攔你。”

少女眸光一頓,下一刻無奈地笑道,“我也說過,我不是要跑……”

李稷默默看著她,隨後開口道。

“上週在北條嶺,你一直跑出了三十里,離南楚國境就只剩下四十里了。”

如果不是被他攔下,真的讓人毫不懷疑她會一個人去闖關,不顧前方還有的埋伏一路跑到東吳。

男人的聲音平靜,但漆黑的眸子卻緊緊注視著她,不知為何嬴抱月只覺這雙眼睛隱含控訴之意。

“那天……我是想探探前面還有沒有埋伏,”嬴抱月笑了笑道。

“那天你所站之地的三里外,就有埋伏,”李稷看著嬴抱月道,“不要告訴你感覺不到,哪怕是五里你都能察覺。”

“這個……”嬴抱月有些語塞。

在皎潔的月光下,李稷靜靜看著她。

眼前的少女臉色如玉一般潔白,但眼下卻有著缺乏睡眠的青黑。

這些天來她將自己關在書房裡研究地圖,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尋找能夠安全前往東吳的路線。

只不過。

是她一個人能安全前往東吳的路線。

其實在得知樓小樓是在為她探路的過程中受傷之時,李稷就聽見姬嘉樹對嬴抱月提出了要她和他一起出發去東吳的邀請。

姬墨已經再一次進入紫華山中閉關。對於他的嫡子接下來要去東吳參加中階大典一事表現的極為冷漠。

國師夫人葉氏和葉靜姝倒是哭著喊著要和姬嘉樹一起去,但卻被那個少年拒絕了。

姬嘉樹準備搭稷下學宮的便車,和許義山陳子楚陳子寒等人一起出發,隨後邀請嬴抱月同行。

作為未婚夫妻,同行本是再自然不過的事,聽到這個邀請,雖心情複雜李稷也鬆了一口氣。

因為樓小樓的受傷,讓人對她一路上會遇到的危險不免擔憂。和姬嘉樹許義山等人同行,別的不說,等於一下子擁有了不少強手來保護她,對於一般修行者而言這是天大的好事,怎麼會有不同意的理。

然而……

然而他眼前這個女子就拒絕了。

不光是拒絕了姬嘉樹的邀請,她甚至不想帶歸家兄妹同行。

李稷注視著眼前孤身一人站在月色下的少女,看向她身後那黑黝黝的林間小路,也不知她是怎麼有膽量一個人來探路。

沒錯,探路。

就在研讀地圖三天之後,嬴抱月開始不斷從清安院中消失。

也不知她是怎麼能那麼精通偷溜和翻牆之術,總之這個女子之後每天都會離開清安院,一個人去探從南楚前往東吳的路。

但說是探路,在李稷看來更像是偷跑……那一日她跑得最遠的那一次,如果不是他攔下她,那個少女應該是想嘗試自己能不能透過那些埋伏。

然後自己一人衝到東吳去。

想到這裡李稷看著嬴抱月眼神嚴峻起來,她這麼反常的舉動,讓人不禁猜測她到底是預料到了什麼危險。

畢竟之前她前往南楚之時也一直被人追殺,但他記得那一次她至少沒有拋下歸家兄妹和樓校尉姚女官他們。

但這一次她居然想要揹著他們這些人獨自離開。

她在擔憂什麼?

同時……到底是什麼人在埋伏她?

這些天來,從南楚前往東吳的官道上不斷有十四五歲的少女被襲擊的傳聞傳來。但只要細究這些訊息官兵最後一定會以山賊流寇這樣結果搪塞過去。導致南楚邊境四處的鄉郡人人自危,官府讓女子不要再上官道,讓前往東吳的修行者先行。

但山海大陸上,還有一位同為女子和修行者的人在。

李稷透過趙光的情報線得知,埋伏十四五歲少女的道路並不僅僅是官道,如今連這樣在少數地圖上才有名姓的林間小道也多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人。

“不提那一天的事,但今日的路探到這裡夠了麼?”

李稷轉身看向他自己身後的大路,深吸了一口氣道,“神舞境三個,等階六五個,這股寒氣……大概是弓弩。”

他靜靜看著面前的少女,“你過不去的。”

嬴抱月閉了閉眼睛,隨後點頭,“我知道。”

今日的西河嶺,是她從姬清遠的那堆地圖中搜尋的最後一條能通往東吳的道路了。

但前方卻依舊埋伏著未知的危險。

時間卻已經不容她再尋找新路了。

“回去吧,”李稷看著面前的女子,“回去和姬二公子商量一下,明日找條相對安全的路線一起走。”

“他不和我一起走,所有路對他而言都是安全的。”嬴抱月笑了笑道。

果然是因為如此。

李稷靜靜看著面前的少女。

她永遠不願傷害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或者他們因為她受到傷害。

“這話你不該和我說,”李稷淡淡道,“你可以自己回去拒絕他。”

“你不在這攔著我,我也不用回去,”嬴抱月看著面前杵在月下的男人,下一刻苦笑道,“話說你明明不回東吳,為什麼要攙和這些事。”

李稷眸光一頓,注視著面前少女的眼睛輕聲開口,“你知道了?”

“嗯,”嬴抱月點頭,“趙光說你要留在南楚找尋自己的仇人。”

李稷點頭。

從那一次收到少司命混在參加初階大典的修行者之中的訊息後,他就沒有再收到新的訊息。沒有任何訊息表明少司命已經離開南楚,他自然會留在南楚尋找。

畢竟他不用參加初階大典,並沒有回去的理由。

趙光已經表明了自己郡王的身份,東吳王十天前下旨重新將他封為中階大典的繼子,以他目前的身份很少有人再敢對他不利,所以李稷放心他一人回去。

只是他沒有想到,他唯一不放心的,居然還有一個人。

注視著站在月下的少女,李稷深吸一口氣。

他不知為何,無論如何都不想看著她一個人冒風險前往東吳。

“其實還有一條路。”男人頓了頓開口道。

嬴抱月聞言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從南楚前往東吳,還有一條路,而這條路上,一般不會有埋伏。”李稷道。

“什麼路?”嬴抱月一愣,她確認已經搜尋了所有的地圖和地理志,卻沒有發現有這樣一條路。

“因為那條路本身已經足夠危險,所以應該不會有埋伏。”李稷靜靜道。

“你是說……”嬴抱月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沒錯,”李稷深深注視著面前少女的眼睛,“就是取道三大絕境之一的那個地方,穿過……”

他一字一頓開口。

“雲霧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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