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強烈的眩暈襲來,嬴抱月只覺得頭重腳輕。

這種感覺讓她陌生又熟悉,曾經在戰場上大量失血幾近休克的時候,她也曾有過這樣的感受。

嬴抱月扶住額頭,靠著意志勉強撐開眼皮。

她眼前並沒有什麼龐然大物,只有一隻瘦骨嶙峋的小手。可此時這隻手體內卻彷彿藏著一隻饕餮一般,正在瘋狂吞噬著對修行者而言如同血肉一般的真元。

如果她不是天階修行者,剛剛那一剎那就足以將她吸乾了!

不能這麼下去。

嬴抱月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聚攏心神,將全身的真元集中於另一隻手。月光下她瞳孔中閃過一抹紅光,嬴抱月猛地抓住小李稷的手腕,將那隻吸在自己肉上的小手給拽了下來。

血花四濺。

昏迷中的少年在筐中發出一聲悲鳴,猛地收回手。

嬴抱月望著飛舞在半空中的血珠。

這是她的血。

空中的血珠化為火焰一燃而逝。小李稷的手掌上鮮血淋漓,卻沒有任何傷口,沾滿了從她手腕上帶下來的血肉,看上去異常可怖。

更可怖的在下一刻,只見那隻小手上的血肉迅速滲入掌心的面板消失不見,宛如被吸收了一般。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嬴抱月望著筐中昏迷的孩子,雙眸中騰起殺意。

她是高階修行者,她見過太多聳人聽聞的事物,更親眼目睹過無數長得像人實際卻並不是人的“怪物”。

當初在大秦立國之戰的西戎戰場上,就發生過偽裝成小孩模樣的吃人怪物侵襲秦軍營地的事。

在寒冷的雪夜兵士們在帳外聽見孩童的哭聲,出去檢視後發現是赤著腳的孩童在雪地裡瑟瑟發抖。有好心計程車兵將這些孩子帶進帳篷取暖,下一刻回過頭,卻只看見一張血盆大口。

整個帳篷內的兵士都遭到了屠殺。

最終是仙官們到場才控制住了場面,將那些化為魔物的孩童滅殺殆盡,嬴抱月當時就在其中。

被仙官們殺死的孩童屍體後來全部用火焚燒了。

燒完後為了穩定軍心,仙官告訴士兵說那些是偽裝成孩童模樣的怪物神獸,並不是人類。

但真相併非如此。

那些“怪物”每一個都是西戎人的孩子。

就和當初在雲首峰上發狂的淳于夜一樣,這些西戎孩童身上都被寄生了邪神,統統變成了吃人的怪物。

以孩童的模樣迷惑修行者,以此趁機而入,這是西戎人慣用的手法。

嬴抱月放下背上的竹筐,轉身抽出了柴刀。

月光下,竹筐中的少年鼻翼扇動,安靜地呼吸著,彷彿什麼都沒有察覺。

即便身中藏有那樣的存在,可現在的小李稷無疑是最衰弱的。

嬴抱月有足夠的把握能夠殺了他。

這樣的生靈對世間而言,本來也是個禍害。

“動手!”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猶豫,身後那個神秘的女聲又出現了,她惡狠狠道,“這個孩子將來會害死你的!”

“害死我嗎?”

嬴抱月喃喃重複著這句話。這句話像是讖語,又像是預言。

她舉起柴刀,目光有些恍惚。

就在這時筐中的少年忽然翻了個身,呢喃了一聲。

嬴抱月被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發現這少年眉眼上的白霜都消失了,臉色也恢復了紅潤。

他也因此睡得更安穩了一些,做起了美夢。

“生辰……”小少年在睡夢中砸了砸嘴,“點心……”

嬴抱月哭笑不得,這孩子是做夢夢到自己正在過生日了不成?

下一刻她猛地晃了晃頭,強迫自己狠下心來。

如果這少年真是偽裝成人形的怪物,那麼會編造些胡話迷惑人心也不奇怪,她不能因為一兩句話就相信了他。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舉著柴刀一步步靠近竹筐。

“趙光,我不要……”

“什麼?”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嬴抱月一愣,停下腳步。

“我不要……點心,”睡在筐中的少年眼角流下一滴眼淚,“你的生辰,你來看看我,就……好了。”

“弟弟,你為什麼,沒有來呢?”

月光清冷。

嬴抱月站在原地,靜靜望著那滴淚。

是嗎?原來他是在趙光生辰那日被擄走的。

嬴抱月緩緩垂下舉著刀手臂。

“你……”

背後的那個女聲著急地又要說話,嬴抱月這次沒有給她插嘴的機會。她足尖一挑,竹筐飛上她的後背,她重新背好,大步向前走去。

“你先閉嘴吧。”

嬴抱月將柴刀丟到筐中,目視前方。

“想殺了我,這小鬼還早著呢。”

……

……

事實證明的確還早。

嬴抱月回到林間小屋,將筐中的孩子拾掇拾掇後丟進了被窩裡。

後來回來的路上,小李稷的身體沒有再冷如冰塊。但在被窩中睡了沒多久,他又開始發起抖來,一雙小手探出被子外,四處摸索著。

嬴抱月可不想被他再吸一回,只能認命地出去在家附近搜刮了一通,抱了些幹樹枝回來,開始燒火。

火堆燒起來後,床上的孩子漸漸安分了下來。

嬴抱月嘆了口氣,直起身,走到屋角的水井邊,靜靜望著水面上的倒影。

水面上的女子嘴唇青紫,雙頰蒼白,牙關不停打戰。

嬴抱月閉上雙眼,強行催動真元。隨著真元上湧,四肢漸漸恢復了溫度,她睜開雙眼,臉色已經恢復。

但這只是表面,內裡還是虧空了不少。

不光是因為她之前害的病,讓她變成這個模樣罪魁禍首此時正躺在她的床上。

嬴抱月回頭,看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少年。

他的情況和她相反,臉色紅潤了許多,之前令他痛不欲生的疼痛彷彿也減輕了,體內那股撕裂他的力量也變得輕柔了一些。

“原來如此。”

嬴抱月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上面的傷痕已經癒合了,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

“我是你的補藥嗎?”

她不禁苦笑一聲。

“這是巧合嗎?”

她已經找到了鎮壓這個少年體內那股力量的方法。

只不過成功的機會只有一次,如果失敗,她和這名少年都會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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