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夜眼中冰冷的恨意並不作假,但望著他的神情,嬴抱月心中卻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違和感。
雲中君的確是肉眼可見地不把淳于夜的性命當回事,但說實話……這人這麼做也不是第一次了。
西嶺雪山上的那一次的確是最嚴重,淳于夜整個人被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差點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正常人被那麼對待,哪怕始作俑者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就算不反目成仇也會與之分道揚鑣。
更何況雲中君只是淳于夜的亞父。
可問題就是……
雲中君也好,淳于夜也好,他們根本不是正常人。
淳于夜的成長環境黑暗得難以想象,誰也不知道他內心到底扭曲到了何等程度。
嬴抱月望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這人的話根本不能全信。
即便兩人相互袒露到了如此程度,但嬴抱月心裡清楚,淳于夜剛剛的那些話,她最多隻能相信一半。
信多了最後會掉到坑裡絕對會是她。
淳于夜雖然表現得對她的重生十分驚訝,但也許他背地裡早就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只是裝出來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猜出了一點端倪的模樣。
畢竟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家之言,沒人能證明他說的是真的。
淳于夜說他不會再跟隨雲中君了,甚至想要殺了他。
但也許沒過兩天,這兩人就和好了,最終倒黴的只有在這兩人中間露過頭的其他人。
“怎麼?不相信我的話?”
看著嬴抱月的眼神,淳于夜微微眯起雙眼。
“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嬴抱月無奈道,“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沒法把雲中君怎麼樣啊?”
淳于夜到底是打的什麼算盤,盡提這些莫名其妙的要求?
“我一個地階怎麼可能動得了神子,”嬴抱月苦笑。
“嗯?不行?”
淳于夜抬起上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照你的說法,你不也曾是八人神麼?還是位階三的八人神。”
這人還真的以為她過去的身份是無敵了麼?
“那是上輩子的我了,”嬴抱月長舒一口氣,“我這輩子剛開始是什麼樣的,你又不是沒見過。”
“哼,既然什麼都做不到,你告訴我這身份又有什麼用?”
淳于夜皺起眉頭,望著她的目光有些嫌棄。
嬴抱月沉默了一瞬,“我只是,沒有別的東西可以交換了。”
對她而言,她最大的籌碼就是她身上的這個秘密。
她說出這一切,也許無法改變什麼,但至少能夠展現出她的誠意。
嬴抱月的聲音很輕,淳于夜定定望著她,目光微微閃爍。
“對了,你之前說的那件事……”
“什麼事?”
淳于夜盯著她的眼睛,“你說我亞父也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
嬴抱月再次沉默了一瞬。
淳于夜第一次感受到了她身上氣息的變幻,心中隱隱震驚。
“我之前也只是猜想,”嬴抱月別過頭去,出神地盯著床邊的一枝紅燭。
但從前不久前開始,這個猜想逐漸成型。
“淳于夜,你還記得,你之前帶我去禪院的事麼?”
“當然記得,”淳于夜立即點頭。
那一趟發生了那麼多事,他不記得就有鬼了。
“我在離開的時候,聽見了一個聲音。”
嬴抱月望著他輕聲道,“有個聲音叫我不要走。”
“聲音?”
淳于夜皺起眉頭,“你聽錯了吧?”
他不記得有聽到什麼怪聲,再加上那時嬴抱月整個人疲勞不堪,出現幻聽也不奇怪。
“我當時也是這麼覺得。”
嬴抱月垂下視線,“但就在我被你帶回來後,我做一個夢。”
夢?
怎麼又談到夢了?
淳于夜問道,“你夢見什麼了?”
嬴抱月視線恍惚起來,“我好像夢到了我自己。”
“什麼?”
淳于夜盯著她,神情越發不滿,“你夢到你自己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你……”
“我夢到我自己在禪院的地下。”
淳于夜不滿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望著嬴抱月,碧瞳中劃過一絲訝異。
“你到底是……”
“淳于夜,”嬴抱月望著他輕聲道,“我懷疑禪院的地下,藏著另一個我。”
另一個她?
這到底又是什麼意思?
這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神神叨叨的了?
淳于夜好笑地看著她,“如果真正的你在禪院底下,那現在我面前的這個你又是誰?你是編故事出來嚇人的嗎?”
“淳于夜。”
嬴抱月望著淳于夜,淡淡道,“我之前失去了全部的神魂。”
“什麼?”
淳于夜聞言一驚,定定望著她。
他倏然意識到嬴抱月所說的神魂,是原本屬於少司命林抱月的神魂。
“這神魂之前我在東吳找回了一部分,但大部分還不知去向。”
嬴抱月回憶著自己的那個夢,目光有些恍惚。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那些神魂,很可能就在禪院的地底。”
她不可能毫無理由地做那樣一個夢。
事後她多番思量,一個想法漸漸在她心底形成。
那就是那個聲音,那個夢,是她的神魂在向她求救。
不管被囚禁在禪院地底下的那名少女到底是不是她的神魂,她都一定要再回去一次,親眼到禪院的地底下去看一眼。
言歸正傳。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如果囚禁在地底的那名少女真是她的神魂,那麼雲中君和禪院中的一些人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當然也有他們沒完全猜出來的可能,可都走到這裡了,嬴抱月覺得還不是不要有僥倖心理了。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禪院一直對她追殺至今,但之前雲中君除了西嶺雪山上那一戰,也沒有參加過幾次戰鬥,直到高階大典最後才出現。
為什麼雲中君沒有趁著她還弱小的時候對她出手?
難道他是等養肥了之後再殺嗎?
嬴抱月後背頓時泛起雞皮疙瘩。
“等等,你的意思是……亞父他取走了你的神魂?”
淳于夜好不容易聽明白這些彎彎繞繞,最後那段話資訊量太大,他一時間處於反應不能的狀態中。
“不一定,”嬴抱月輕聲道,“一切要等看到後再說了。”
即便雲中君在西嶺雪山第一次出手時表現得很強大,但她心中一直有個疑問。
以她上輩子的實力,這人真的能做到這樣的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