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就可以在你們的庇護下，隱姓埋名地活下去，對嗎？”
沒等林書白說完，慕容音忽然接話道。
林書白一怔，聲音停了下來。
她凝視著面前容顏美麗的少女，“你不願意麼？”
“不，”慕容音低下頭，“我很感謝你。”
縱然不知真假，但林書白考慮得這麼周到，願意為她做這麼多，仁慈得簡直和聖人無異。對她好的令人惶恐，足以讓她懷疑是不是對她另有所圖。
就算林書白對她別與企圖都無所謂，自己本來都差點做好了獻身給她準備，只要不用嫁人，慕容音認為林書白讓她做什麼都不過分。
然而……
“林書白，”慕容音問道，“我接受你的庇護，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嗎？”
林書白想了想，“暫時不需要。”
慕容音定定望著她，“那你養我做什麼？”
“你境界低的時候只要專心修煉就足夠了，”黑衣女子柔聲道，“如果你不願意呆在我身邊，我可以送你去稷下學宮。”
“等你學成歸來再決定要不要為我效力即可，”林書白毫不在意道，”如果想回後遼也可以，那時估計時局已經穩定了，你……”
“林書白。”
慕容音打斷對面人的安排。
凝視著面前女子的眉眼，她輕聲道，“林書白，我不是個孩子了。”
林書白一愣。
“我已經十七歲了，”慕容音站起身，她微微仰起頭，平視眼前女子的雙眸，“我不是你從雲霧森林裡抱出來的嬰孩。”
況且連那個被林書白救下的嬰孩都已經成為了她的左膀右臂，聽說都已經進入軍中領兵了。
林書白最多也就比她大個五六歲而已。
大秦國師十七歲的時候，在做什麼？
她十七歲時就已是別人的庇護者，二十歲出頭就君臨修行界，將無數人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而自己也已經十七歲了，論年紀都可以當一個母親了。
難道她還要就這麼利用別人對自己的同情和愛護，像個孩子一樣全盤接受別人的撫養，從頭開始修行，不知要多少年後才能回報，在此之前像條喪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終日嗎？
“林書白，”慕容音直視林書白的雙眼，“告訴我吧。”
她一字一頓道。
“告訴我，直接成為天階的方法。”
林書白瞳孔微微收縮，下一刻垂下視線，“一步登天，你覺得可能嗎？”
“我知道你知道，”慕容音淡淡道，“不然你不會拐彎抹角和我說這麼多。”
又是天生的風法者又是神靈的印跡又是風繭的，等她打消了尋死的念頭，結果這人又說要送她去稷下學宮，讓她像個正常人一樣從頭修煉？
“你不是說我是天才嗎？”
慕容音的視線銳利起來，“那你就證明給我看啊！”
林書白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天才哪裡是那麼好當的。”
“什麼？”
林書白抬起頭，靜靜凝視著她，“你可知在神靈眼中人是什麼？”
她一愣，“什麼？”
“消耗品，”林書白淡淡道，視線落到她腳腕上的疤痕上。
“你是被神靈看中了沒錯，但古往今來，被神看中的人可不止你一人。”
“神靈的思考方式和人可不一樣，祂們烙下烙印時才不會管人的身體能不能承受。”
“一個人失敗死亡，再重選一個就行了，反正神靈有的是時間等待。”
這就是所謂的神選之人的真相。
林書白目光冰冷起來。
“你聚集風法的天賦一流，但你的身體太脆弱了。”
打量著慕容音的全身，林書白直言不諱道，“以你現在的經脈強度，別說天階了，匯入等階五級別的天地元氣，你的身體就會爆開。”
爆開？
慕容音眼前像是炸開了一團血花，脊樑顫抖了一下。
“可你偏偏被打上了烙印，”林書白凝視著她腳腕的疤痕，“一旦你開始破境，這座山的所有天地元氣都會湧入你體內，你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獸神可是不懂什麼叫作揠苗助長的。
“你和風法的親和性太強了，”林書白道，“如果不先錘鍊個身體幾年再引氣入體，連我也很難預料會發生什麼。”
“錘鍊個幾年？”
慕容音忽然不抖了，輕聲問道，“要幾年？”
林書白沉吟道，“至少要個……五到十年吧。”
“是嗎？”
慕容音抬起頭，神情平靜，“那麼長的時間，大司命殿下，你能確保這十年間你一直掌權嗎？”
林書白一愣。
“皇帝陛下年事已高，聽說有傳位的打算，”她淡淡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十年之後的朝廷會變成什麼樣，您有把握麼？”
“十年的時間，大陸上會不會誕生新的人神？”
“西戎，會不會一直蟄伏在長城外？”
“我就一直不會被西戎人發現麼？”
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林書白沉默了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望著慕容音道，“你還真不愧是慕容音家的人。”
對朝政的嗅覺不是一般的敏銳。
“大司命殿下，不是我想在修行上急功近利，”慕容音深吸一口氣，“我只是等不起。”
“我受夠了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所主宰。”
世事難料。
哪怕林書白不變心，她也不能指望這個人庇護自己一輩子。
“說句難聽的話，”慕容音注視著眼前黑衣女子的眼睛，淡淡道，“萬一在這十年間，你死了呢？”
站在記憶的長河中，山鬼望著年輕時的慕容音說出這句話，痛徹心扉。
不管過了多少年，她都無法原諒那個時候說出這句話的自己。
但當時林書白聞言只是愣了愣。
“你說的沒錯。”
黑衣女子站直身體，臉上沒有絲毫惱意，只是認真地注視著她。
“修行者時刻遊走在生死邊緣，我的確不能保證自己一定就不會出事。”
林書白笑了一聲。
“也許我就真的活不了十年呢。”
“我……”慕容音覺得有些失言，結巴著道，“我不是……”
她不是想詛咒林書白短命的。
“無妨，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林書白搖搖頭，望著她的眼睛。
“沒錯，你的確有直通天階的法子。”
“直接在鑄體後引風納氣，你可以一次就吸收至少足夠達到神舞境等級的天地元氣。”
“但這是條不成功便成仁的路。”
她心頭一跳，也就是說失敗即死的路。
“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
慕容音努力不讓林書白聽出自己聲音的顫抖。
“就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林書白看她一眼，平靜道，“一成。”
一成的成功機率，十分之一存活的可能性。
黑衣女子望著對面十七歲的少女，問道，“你還要選嗎？”
冰湖邊的風停滯了下來，然而只安靜了一瞬。
慕容音抬起頭，望著面前人神的眼睛，“我選這條路。”
林書白深深注視著她，閉了閉眼睛。
“好，”她的聲音中辨不出喜怒。
林書白道，“那現在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