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寒地凍,屋內暖意融融。

嬴抱月望著屋外的飛雪,抱著獸皮輕聲問道,“我睡了多久?”

李稷回頭看了她一眼,“三天。”

“什麼?”嬴抱月有些愕然,“真的?”

不會這麼誇張吧?那他們豈不是在山上已經待了八天?

“假的,”李稷轉回頭去,專注地凝視著手上的烤串,“我開個玩笑。”

屋內霎時一片寂靜,空氣似乎變冷了一些。

嬴抱月看著李稷繃得緊緊的耳後面板,即便隔著面具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她也能想象的出這男人臉上此時古井無波的模樣。

“你……”

不想讓屋內氣氛繼續這麼冷下去,嬴抱月遲疑了片刻,望著李稷的背影乾笑了一聲,“你怎麼突然想起來開玩笑了?”

不,其實她更訝異是,李稷居然會開玩笑了。

雖然這個玩笑實在是有點冷……

李稷背對著嬴抱月,覺得脖子有些僵硬。

他忽然覺得回頭看她是件艱難的事。

“我只是想起趙光他們之前常常開玩笑。”

李稷直著脖子轉動著手上的物事,淡淡道,“但試了一下,似乎不適合我。”

不僅沒起到趙光陳子楚他們那般插科打諢活躍氣氛的效果,反而讓空氣更冷了。

嬴抱月一怔,她微微低下頭,看向自己被包紮好的雙腿。

看布條的顏色,是李稷的內衫。

一股淡淡的暖意從她心中泛起。

“怎麼?你是覺得,大家不在了,我會覺得孤單麼?”

她的狀態看上去是那麼不好麼?

連李稷都破天荒不惜打破自己的性格來逗她。

“倒也沒有,”李稷在火堆邊坐得筆直,眼角餘光看了嬴抱月一眼,“你很堅強。”

身邊同伴一個個離開,連姬嘉樹都不在了,但嬴抱月身上的氣息在一瞬的狂亂後穩定了下來。

看修行者的狀態不是看他是否痛哭流涕,而是看其身上的氣息是否穩定。

氣息未亂,證明道心未亂,即便身體虛弱,但心依舊堅強。

“是嗎?”嬴抱月眸光微微閃動,輕聲道。

“畢竟,”李稷注視著火堆,淡淡道,“你一次都沒哭過。”

在東吳的亡者林一次,在北魏的永夜長城下一次。

這兩次之後,他就再也未曾見到過嬴抱月落淚。

即便這一次的西嶺雪山之行如此艱難困苦,她卻一次都沒有流淚。

“你對我哭不哭這種事,怎麼就這麼在意?”嬴抱月聞言不禁苦笑。

她到現在還記得,李稷在南楚和東吳都曾固執地追問她疼不疼和問她痛的話為什麼不哭的事。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李稷時不時就會想弄哭她。

“有人和我說過,”李稷輕聲道,“眼淚會沖淡世間的悲傷。”

比起鬱結在心,他更希望她遇事能痛快地哭出來。

即便他透過氣息察覺不到嬴抱月的心情變化,但他希望她心情能好一些。

所以剛剛他才在她醒來的時候嘗試做開玩笑這種他不擅長的事。

“你的有人說都能寫一本語錄了,”嬴抱月掀開獸皮,站起身來,“我有的時候都懷疑……”

“懷疑什麼?”

懷疑李稷和她一樣都是被穿越者養大的。

嬴抱月話到嘴邊又咽下,“沒什麼。”

穿越這種事還是不要亂提為妙。

“你小心點。”

李稷聽到身後動靜,看見嬴抱月居然站了起來,頓時緊張起來,他放下手上東西就要湊過來,“你的腿……”

“沒事,又不是斷了。”

腳下還有些搖晃,但嬴抱月注視著自己的雙腿,全身用力,趔趄著走到李稷身邊,在火堆邊坐下。

她注意到李稷手中拿著的原來是一根長長的竹籤,上面串著一個烤得烏黑髮亮的東西。

“你這烤的這是什麼?”

李稷淡定地轉動著手上竹籤,“兔子。”

“啊?”

嬴抱月不禁傻眼,眼前不由浮現出花璃原型的模樣。

這山上的兔子她記得很多都具有神性,李稷不會把神獸給烤了吧?

李稷瞥了一眼她變幻的神情,忽然笑了一聲。

嬴抱月一怔。

她不記得自己是不是第一次聽見李稷的笑聲,但覺得非常新鮮。

但或許是因為他之前笑的時候,還有其他人在,她沒有注意到。

“騙你的,”李稷拉長聲音,從竹籤上取下那團黑色的物事,在地上摔碎外層的泥殼,露出裡面燒焦的毛和油汪汪鮮嫩的肉。

嬴抱月定睛一看,發現裡面包著的是隻飛禽。

“這山上什麼活物都沒有,我就抓了只鳥,”李稷扒開地上的泥蛋,將最好的部分遞給嬴抱月,“放心吃吧,不是鴿子。”

嬴抱月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擔心是鴿子?”

“趙光的那隻黑炭,我看你很喜歡,”李稷捅了捅火堆,“可惜那傢伙不知道飛哪去。”

他淡淡道,“不然烤起來應該挺肥的。”

嬴抱月送到嘴邊的烤肉差點噎住,她知道李稷是在口是心非,不會真把趙光的信鴿給烤了,她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你現在就很會開玩笑了。”

“是嗎?”

李稷看了她一眼,“那你現在心情有好點嗎?”

嬴抱月一怔,放下手中的骨頭,她低頭輕輕笑了笑。

“謝謝你。”

“沒什麼好謝的,”李稷輕描淡寫道,“我們現在可是競爭關係,你心情放鬆了,我就能搶在你前頭登上明光頂。”

“真的?”嬴抱月笑著看他,“那你趁我睡著的時候走不就行了嗎?”

如果之前在雲梯上李稷就這麼丟下她,他現在已經成了高階大典的魁首了吧?

“我……”

李稷僵了一僵,別過頭去,“我至少要確定你不會死,我才會離開。”

“為什麼?”

嬴抱月探身到他面前,“因為那個約定?保證一年內我不會死?”

“是因為……”

那個理由說了太多遍,再重複也太虛假了些,李稷猶豫片刻,忽然看向嬴抱月的眼睛,“因為你還沒有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嬴抱月一愣。

“你不會已經忘了吧?”

李稷目光嚴肅起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背,“當初在東吳,你為我金針封穴之時曾許諾過什麼,你還記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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