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番外4·永遠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錦晏已經在京城住了一年半了。
仲夏的蟬鳴像是一場盛大華麗永不落幕的演奏，錦晏總是在蟬鳴聲中睡去，又在一聲聲稚嫩卻溫柔的“乖寶”的醒來。
“乖寶，快起床，要上學了。”
“乖寶，太陽都曬屁股了。”
聞湛叫了半天，床上的小人兒愣是連姿勢都沒變一下，唯獨一張可愛的小嘴不耐煩地抿了一下。
他又叫了兩次，沒有得到反應後，乾脆自己也爬上了床，在錦晏旁邊躺了下來。
“聞湛，你和乖寶……”
看到床上的畫面，保姆的話卡在了嗓子眼。
她輕手輕腳地過去，只見聞湛這個負責叫錦晏起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鑽到了被子裡。
明明都已經睡著了，卻還緊緊抓著錦晏的小手。
保姆看了兩個孩子一眼，稍稍猶豫了下就轉身出去了。
“怎麼回事，兩個孩子怎麼還沒起床？”江教授問。
保姆將屋子裡的畫面描述了一下，笑道：“他自告奮勇要叫乖寶起床，結果自己倒是鑽被子裡睡著了，我看以後不能讓聞湛負責這個任務，這個月都已經遲到了三次了。”
江教授聽了也跟著笑，“那今天就算作第四次吧，我聽廣播說今天可能有雨，就讓他們在家休息一天吧。”
保姆笑著說：“我敢說全京城再也找不到一個人比您更寵溺孩子的。”
江教授搖搖頭，“那可不盡然。”
褚驍的專案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等褚驍回來必然要帶著妻女回北城去，孩子們能像這樣天天見面的日子也不多了。
她希望在京城的這段時間，能夠成為兩個小孩心裡最美好的記憶。
房間裡，聞湛抓著錦晏的手，小聲地問她，“乖寶，你剛剛是裝睡的，是不是？”
他爬到床上後沒多久，乖寶就用腳把被子踢開了，他要給她蓋被子的時候，乖寶又用腳把被子勾了回來，把他也裹住了。
乖寶那麼善良，一定是不想他著涼感冒。
錦晏抬了一下眼皮，騰出一隻手蓋到了聞湛眼睛上，“別說話，睡覺，孩子睡不夠覺會變笨的，而且還會掉頭髮。”
聞湛一聽立即不敢說話了。
但下一秒，他又往錦晏身邊湊了湊，親暱地將自己的額頭抵著錦晏的額頭。
過了一會，聞湛又說：“人為什麼要上學呢？不上學就好了，我們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錦晏：“……”
難道這就是後世所說的戀愛腦？
又過了一會兒，聞湛又說：“我聽外婆和你媽媽說你爸爸快回來了，乖寶，你爸爸回來了，你能不跟他回家嗎？”
“不能。”小錦晏無情地說。
聞湛哽咽道：“我捨不得你。”
錦晏安撫他說：“我也捨不得你，等我們長大一些，我就可以自己坐火車來京城找你了。”
聞湛一想到拿個畫面就搖頭，“不行，陳叔叔說外面有好多壞人，小孩不能自己在外面跑，會被拐走。”
又說：“你在家好好待著，我來找你。”
很快他又改口，“剛才的不算，我們誰也不找誰，我跟你去北城，我們還在一起玩，永遠都像現在一樣好。”
錦晏抓著他的手指捏了兩下，嚴肅地說：“不可以，你的外公外婆那麼疼愛你，你走了他們肯定不放心，你要留在這裡。”
聞湛忽然不說話了。
錦晏叫了他兩次，他都不回應。
他不知道怎麼描述心裡突然生出的古怪難受的疼痛感，但眼睛裡已經蓄滿了眼淚。
直到他的眼淚跟河一樣匯入了枕頭，又沾溼了錦晏的耳朵，她才無奈的嘆了一聲。
錦晏將被子掀開，翻身起來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聞湛，又好笑又心疼。
她用小手指幫聞湛擦了擦眼淚，像大人一樣拍著聞湛的後背說：“我剛跟你開玩笑的，我們不會分開。”
“真的？”聞湛高興地抬起頭，一雙眼睛紅彤彤的跟兔子一樣，又黑又長的睫毛都被眼淚粘到了一起。
錦晏忍著笑點頭說是真的。
“那我們拉勾。”聞湛說。
錦晏就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聞湛用小拇指勾住了錦晏的小拇指，一邊虔誠地說：“乖寶，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永遠都像現在這樣好。”
此時的他根本不知道兩個人的關係還可以更好，更近。
……
炎熱難熬的夏天終究還是像水一樣悄悄從人們的手心流走了。
聞湛一天天數著日子，每多和錦晏在一起一天，他就在本子上記錄一下。
他以為自己可以記錄到999天，或者是9999，或者是一直記錄到36500天。
然而褚驍回來了。
他的出現是那樣突然，突兀，不合時宜（聞湛視角）。
褚驍長得高大英俊，意氣風發，是女孩子看了都會喜歡的型別，從他出現在大院開始，就有好幾家有女兒的人拐彎抹角地到黎家打探訊息，詢問他有沒有物件之類的。
江教授很看重褚驍這個學生，更看重蘇美仙母女和黎家的交情。
為防後患，她對外說褚驍不僅已婚，妻子特別漂亮有才有涵養，還有幾個遺傳了他們夫妻樣貌智商氣質才華的女兒。
江教授這麼回覆完，大院裡不知道有多少未婚女青年都碎了心。
但聞湛的心碎是毋庸置疑的。
與他有著同樣情緒的還有褚家人要離開京城的當天才知道他們一去不返的徐景。
這一年來，徐景每天都跟著他爺爺早起鍛鍊，過去那個小胖子早就不見了蹤影，留下一個臉上帶著些許嬰兒肥的俊朗小少年。
他看著褚驍一個人兩隻手就能把三個女兒都抱起來，心裡又敬仰又害怕，“聞湛，你說我們能長成褚叔叔那樣高大嗎？”
聞湛毫不猶豫地說：“能。”
會比褚叔叔更厲害。
不然打不過褚叔叔的話，他還怎麼把乖寶搶回來？
又聽徐景難過地抽了抽鼻子，“要不是我小姨她們說錦晏的爸爸長得很好看，我都不知道褚叔叔回來了，為什麼他一回來就得把晨晨她們都帶走啊？”
聞湛心裡也難過，他眼眶微紅，一直看著錦晏。
過了一會，他才說了一句話，“因為他是男人。”
外公說，男人長大了遲早都要撐起家業，保護自己的老婆孩子。
褚叔叔回來了，自然就要肩負起保護家人的使命和責任，彌補她們這幾年受過的苦楚和委屈。
徐景比不得聞湛堅強，看著褚驍一家人要上汽車，頓時眼淚又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倒。
“那我想晨晨了怎麼辦？”徐景說。
聞湛：“去找她。”
徐景：“你會一起去嗎？”
聞湛沒說話。
徐景又說：“那就這麼說好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坐車去北城，你去看錦晏妹妹，我去找晨晨玩，好不好？”
聞湛：“好。”
這時，錦晏的小腦袋忽然從窗戶裡伸了出來，“聞湛，快上車，不然不等你了。”
聞湛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聽外婆的話，今天已經保持了足夠的冷靜和理智，也讓褚叔叔看到了一個冷靜自若可以很好的處理自己情緒的小少年。
從褚叔叔的眼睛裡他看出了滿意和讚賞。
但他心裡並不想這樣理智，他更想要衝上去給錦晏一個擁抱。
一個擁抱不夠，三個也不夠。
他想要一直一直抱著錦晏不放開。
可外婆說了，這樣他以後就沒法經常去見錦晏了，他得學會取捨。
“聞湛，快點來，不然我身邊的位置就不給你坐了！”錦晏又喊了一句。
聞湛確信自己沒聽錯，他回頭看了眼江教授，在對方慈愛的點頭後，便飛快地跑向車子。
“乖寶！”
聞湛再也不能掩飾自己的情緒，爬上車時，他激動的眼睛都在發光。
“這兒這兒，你坐我旁邊。”錦晏說。
聞湛高興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也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北城是不是？那我們能一起在北城上學，是不是？以後我們就可以永遠都在一起了，是不是？”
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錦晏都來不及回答，褚驍先不樂意了。
“先說好，你跟我著我們回去，可就要聽我的安排，否則我就不帶你了。”褚驍說。
聞湛立即坐正了身子，乖巧地說：“褚叔叔，我聽您的安排。”
褚驍哼了一聲。
等小孩都坐好，他又下車跟江教授他們說了一些事。
車子都要發動走了，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徐景突然哇哇大哭起來，“聞湛，你不守信用，你言而無信，你食言而肥，你朝令夕改……”
唸了一大串成語之後，徐景撕心裂肺地說：“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去北城的，你拋棄了我！”
江教授：“……”
車裡眾人：“……”
這是在參加成語比賽呢？
還是在進行什麼奇怪的表演？
看著徐景哭的悽慘的樣子，聞湛說：“你去找你媽媽，她是你的監護人，她同意你去北城，你才能去。”
徐景一聽也對，立即用袖子狠狠擦了一下眼睛，“好，我這就回家找我媽媽……”
路過汽車的時候，他看了眼坐在窗邊的褚錦晨，眼淚又忍不住奪眶而出，“晨晨，我，我、我……”
“徐景，你要照顧好自己，好好學習呀。”褚錦晨說。
徐景不停地點頭，想說什麼，眼淚又跟珠子似的往下掉。
褚錦晨拿出手絹遞給了他。
她安慰徐景不要哭的時候，褚驍覺得有趣，就看向了對外面的徐景不屑一顧很是嫌棄的褚錦星，“星星，要離開京城了，你不會難過嗎？”
“難過什麼？去了北城我一樣能唱歌，李老師說她已經給她的朋友說好了，回去就收我做弟子，叫我唱歌！”褚錦星驕傲地說。
褚驍聽得想笑。
他聽妻子說了，星星在學校很受歡迎，很多男同學女同學都很喜歡她，但她把人家都當成是洪水猛獸。
正如知道他們要回北城後，門口來了十幾個男孩子要送行，而星星卻覺得別人扭扭捏捏婆婆媽媽耽誤事，三兩句就給人打發走了。
京城一下子又不知道多了多少傷心人。
而傻乎乎的徐景已經跑著回家找媽媽去了。
他不知道汽車發動後就會離開大院去車站。
不知道火車輕易不會掉頭。
不知道這一分別再見將會是幾年後。
……
整個小學時期，聞湛都是在北城度過的，只有寒暑假才會回到京城去。
但他的父母對他留在北城十分不贊同，認為北城資源不如京城，會讓他跟同齡人之間形成差距，會對他的發展造成嚴重的影響。
聞湛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是有父母的。
只是他生病的時候他們嫌他是個麻煩，是個病人，會有損他們的名譽和形象。
如今他有了良藥，好了起來，意識到他的智商還不錯，又想到“培養”他了。
“聞湛，不要難過，你回去京城也是一樣的，我們可以寫信交流，等你回到京城，說不定我給你寫的第一封信也就到了。”錦晏說。
情緒低落的聞湛聞言有些意外，“你什麼時候給我寫信了？”
錦晏：“週一的語文課上。”
聞湛的表情瞬間就變了。
語文課上，老師說的是“寫給你最喜歡的人”。
所以，他是錦晏最喜歡的人？
一下子，就像是一束光照進了少年黑暗陰冷的心裡，什麼父母，什麼束縛，什麼分離，都不重要了。
他開心的笑著，在錦晏疑惑的目光下說：“我也給你寫了信，還藏了好多禮物，都留在了這個房子裡，你要自己去找。”
錦晏皺著眉看了眼寬敞無比的大院子，“這麼多屋子，我得找到什麼時候去？”
聞湛溫柔地說：“不著急，慢慢找，我寫了很多信，等你都找到了，我也就回北城了。”
可聞湛走後，錦晏只用了一天就找出了全部的一百封信和九十九份禮物。
之後她又若無其事地將信和禮物放回了原處。
在之後的半年裡，她每隔幾日便要來一趟江教授買給聞湛的房子，找出一封信和一份禮物。
隔天聞湛又會寄來新的信件和禮物。
在不知不覺間，院子裡結了零星幾個小柿子的柿子樹已經結滿了紅彤彤的小燈籠。
曾經站在樹下等著小哥哥爬上樹給自己摘柿子吃的小姑娘，早已出落成了漂亮嬌俏可以自己爬樹摘柿子吃的小姑娘。
她日日都要爬上柿子樹，看看外面大街上有沒有的少年郎。
這日，陽光正好，錦晏坐在柿子樹上吃著柿餅曬太陽呢，樹下傳來一個溫柔寵溺的聲音，“乖寶，下來。”
她低頭看去，視線穿過乾枯的樹枝和一個個紅燦燦的小燈籠，看到了樹下彷彿發光一般的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