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微弱,如風中殘燭。

但即便如此,也有一股暖流湧入胸膛、腦海,通向四肢。

似堅冰融化,張彪意識漸漸清醒。

同時,周圍景象也恢復正常。

日當正午,秋風微涼,百姓商販喧譁、嘈雜聲不斷,好似方才只是一場夢境。

但張彪知道,那絕不是夢!

他此刻雖然恢復,但渾身虛弱,兩眼發黑,簡直如大病了一場。

要知道,他這些天可是修煉《三陽經》,服用八珍氣血湯,補得龍精虎勐。

但一轉眼,便成了這般模樣。

與此同時,腦中也湧上一股資訊:

玉京城鬼頭柳(黃級二品)

1、玉京城處刑之所,三百年血氣沉積,怨氣凝結,雷擊九次而不滅,已與靈界產生交織。

2、在那昏暗與現實夾雜的靈界,殘魂困於悽迷的幽暗中,他們被束縛在過去,無法釋懷、無法離去。

3、小心黑暗中的陰影…

4、不要輕易踏入…

果然有古怪!

還與靈界產生了交織。

靈界!

這是張彪第二次看到這個詞。

第一次聽到,是在《三陽經》卷末,那無名修士留下的遺書:“靈界已難進入,厲鬼俱消,養屍地亦無殭屍…”

根據情報判斷,靈界有陰魂厲鬼潛藏。

還有,《三陽經》可修煉出三陽真火。

經文上提及,這三陽真火可護身,也可破邪。

進入靈界,還能指引歸途。

自己方才,應該是被強行激發出三陽真火,但因尚未修煉成功,因此如無根之火,很快熄滅。

不僅如此,還消耗了大量精氣神。

看來這靈界,遠不是自己如今能夠接觸。

鬼頭柳,竟變成了這個玩意兒。

靈氣復甦才剛開始,便出現如此詭異之物,也不知今後會發生什麼。

想到這兒,張彪望向鬼頭柳,眼中兇光一閃。

把這東西燒了,會不會杜絕後患?

但念頭一起,便已打消。

不說燒了此物,必被視作挑釁朝廷。

燒了會不會有用?

會不會引發反噬?

都是未知數。

對那神秘的修行世界,他知之甚少,還是謹慎點為好…

想到這兒,張彪深深看了鬼頭柳一眼,毫不猶豫轉身離去。

淫賊陳猴兒被押走,看熱鬧的卻依舊還在。

只因那大馬猴還被鎖鏈捆綁,在地上掙扎不已,兇相畢現,露出一對獠牙嘶吼。

西市武侯們看得頭疼。

“都散開,有什麼好看的!”

“大人,這傢伙怎麼辦?”

“嗯,這畜生兇狠,打死算球,免得逃了傷及百姓。”

“好勒!”

水火棒呼嘯而下,猴頭血漿飛濺,毛茸茸的身軀不斷抽搐,漸漸沒了動靜。

誰也沒有發現,大馬猴死不瞑目。

渾濁眼中,倒映著鬼頭柳影子。

兇厲之意持久不散…

……………

“張頭,你今日可真大方!”

德善坊,慶豐樓內,王信吃得滿嘴流油。

張彪氣血大虧,更是如狼似虎,都囔道:“吃你的吧,別廢話!”

就連看似古板的鐵守明,也是左右開弓。

桌上,一盆烤鹿肉已消失大半。

玉京城內,美食眾多。

要想在京城立足,沒兩手本事可不行,因此聚集了四海廚藝高手。

柳一刀的魚膾、大善寺的素齋、西域阿達老爹的烤羊、李娘子的點心…

但若論烤鹿,還屬慶豐樓。

上好的北疆雪鹿肉,要用十八種香料醃製,雪梨切片包裹,置於水井中半日,再以果木低溫炙烤…

過程繁瑣,頗耗時間。

張彪原本也捨不得吃,但一來飢餓難耐,二來這幾日熬煮藥膳,銀子嘩嘩往外流,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沒一會兒,桌上便只剩下骨頭。

王信平日便沒個正形,此刻更是一邊喝著果子酒,一邊說笑道:“彪哥,你莫非有了發財的路子,帶弟弟一把啊。”

“發個鳥財!”

張彪忽然又覺得心痛,狠狠喝了口酒,沉聲問道:“蕭三的桉子,你們盯著點,有了訊息便通知我。”

王信一聽頓時大急,“彪哥,這事你可千萬別再摻和了!”

鐵守明也面色凝重道:“我知大人受了氣,但此事最好別插手。眼下李府風頭正盛,聽聞李家大公子剛得了侍郎之職,幾位皇子都奉上了賀禮…”

他話說的隱晦,但張彪卻知曉其意。

當今聖人日漸年邁,但虎威猶在,不肯放權,更是穩坐北辰殿,看幾位皇子爭位。

唯一疼愛的,便是李貴人。

幾位皇子雖不會放下身段去討好,但該給的面子,該有的禮數,一個比一個重。

此時招惹李府,簡直如同摸老虎屁股。

望著二人焦急模樣,張彪心中微暖,笑道:“放心,只是幫人打探訊息而已。我一個小小捕頭,哪會被人看在眼裡,風聲過了便沒事。”

見二人還在擔心,他灑然一笑,“放心,我不會硬來。”

“好吧,我們留意著。”

二人面面相覷,也只得答應。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

王信生性活潑,見狀岔開話題笑道:“彪哥,你不在的這些天,江湖上可是出了大事。”

“武林聖地玄都觀現身了!”

張彪聽罷來了興趣,“細說。”

這玄都觀,號稱武林聖地。

如同前世話本小說一般,時常有人拜入聖地,習得驚人武藝,成為江湖英才…

有時候還會像慈航靜齋,於亂世中派出傳人,輔左天子一統九州…

總之,充滿了傳奇色彩。

張彪隨意打聽,心中卻產生了好奇。

算算時間,玄都觀正好是在黑日血月異象後出現。

莫非其中有所關聯…

…………

出了慶豐樓,與兩名手下分別。

張彪沉思了一下,便往集賢坊而去。

集賢坊在玉京城東,以墳典行聞名。

所謂“墳典”,前世是指《三墳》《五典》,在這大梁,是指《帝墳》、《皇典》兩部傳說中的上古史書,早已遺失,只在一些史書中偶有提及。

無論哪種,皆是指代古籍。

因此一進入集賢坊,便看到坊間兩側全是大大小小的典籍書店,以及售賣文房四寶的店鋪。

街上往來者,大多是讀書人,即便城中富商來此,也得換身儒袍,免得被人鄙視。

除此以外,沿街兩側,還有大大小小的攤子,售賣古玩字畫,真假難辨。

望著眼前景象,張彪眼中露出一絲期盼。

經歷吳阿婆一事,他對官場已毫無興趣,如今滿腦子,只有那神秘的修行世界。

而現在最大的麻煩,便是銀子。

《三陽經》煉氣法消耗過大,需珍貴湯藥配合,這還沒練出氣感,身家便縮水不少。

若沒搞錢來路,恐怕難以支撐。

這幾日苦思冥想,有了個念頭:仗著靈視之眼撿漏,也不知能不能行…

集閒坊內,人流眾多,卻並不顯嘈雜。

張彪揹著手踱步前行,左顧右盼。

兩側墳典行店鋪,他是不打算進。

大梁朝印刷工坊眾多,裡面大多是新印書冊,珍本古籍大多收藏於豪門世家。

指望找到什麼修行之法,不現實。

周圍這些古董攤子,才是他的目標。

說實話,張彪前世學習平庸,今生也是武夫,對什麼古董鑑別考據一竅不通。

這裡魚龍混雜,多數也是假貨。

但張彪卻另有妙招。

他分不清古董,但在六扇門任職,一雙招子可是凌厲的很。

土夫子、墓耗子,一看就能分辨。

走了沒幾步,便鎖定一個目標。

那是名身著儒袍的老者,頭髮花白,一臉喪氣,蹲在攤子前,兩眼茫然。

京城居,大不易。

有的是祖上闊綽,如今落魄之人,為求生存,只能變賣祖業。

可惜,這傢伙是裝的。

兩眼看似呆滯,卻不露聲色,偷偷打量來往行人,盤算哪個是肥羊。

還有那雙手,粗糙遠超老農,四指齊平,骨節寬大,猶如鋼釺。

這是墓耗子修煉的指法,即便被困在地下,也能憑藉指力,硬生生扣開墓磚,挖洞離開。

張彪心中暗笑,晃晃悠悠來到攤子前。

老頭看到他,頓時渾身一僵,低頭閉眼,假裝沒看見。

他能聞到賊味,賊也能瞧出他身份。

張彪也不在意,仔細打量貨物。

這老頭所賣,都是些古舊的文房四寶,還夾雜著些銅盤錫器,雖擦拭的乾淨,但夾縫處還能看到土漬。

張彪先是看向一面銅鏡。

靈視之眼運轉,頓時傳來資訊:

蝙蝠紋青銅鏡(凡)

1:五十年前,青銅打造的鏡子,凋刻蝙蝠紋,寓意吉祥,子孫福氣綿延。

2:普通的器物,生鏽後經過處理。

3:這面鏡子,寄託了一位父親,對遠嫁女兒的祝福,最後隨主人長眠地下…

果然是個土耗子!

張彪澹澹一瞥,也沒多問。

盜墓這行當,古來有之,相較於他平日應付的江洋大盜、綠林悍匪,實在不值一提,也懶得理會。

想到這兒,他又看了幾樣物件。

都是尋常百姓家中之物,大多不超百年,樣式也很普通,估計不值錢。

當然,沒使用靈視之眼。

以他如今能力,這法門不能使用過多,再加上今日看了鬼頭柳,心神受損,頂多再用一次,不然明日都爬不起床。

張彪也不失望,轉身準備離開。

他這方法純屬撞大運,閒暇之餘每天來看幾次,總能有所收穫。

儒袍老者心中也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名乾瘦少年急匆匆跑來,眼神慌亂,對著老者說了句悄悄話。

聲音雖弱,但張彪卻聽的分明。

“阿爺,小癩子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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