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翔將一條長長的繩子,牢牢系在老松樹上。

繩子是他們一直放在馬車上,隨行帶著的。

長年行軍打仗形成的習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上什麼事。

繩子、匕首、地圖、水、各種方便存放的食物,都是隨身必備的物品。

明飛順著繩子下去,四處巡視一圈,然後站在崖底仰望他們,示意下面安全無虞。

二三十米的高度,對他們來說確實不是難事。

落蕊這小細胳膊小細腿,卻不敢說。

“蕊兒,來,我帶你下去。”

姜臨風用布條將她牢牢縛在自己身後,小心地順著繩子往下滑去。

落蕊沒有拒絕,順從地伏在他寬闊的背上。

沒來到這裡之前,她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可是,當真的走到這裡時,她卻發現,她的情緒始終處於悲傷中,難以自拔。

她竭力想從中掙脫出來,最終卻還是無濟於事。

伏在臨風背上,雙手環住他的脖頸,感受著他溫暖而有力的氣息,她才感到心中漸漸安靜下來。

疏影和暗香相繼下來以後,明翔解下繩子,扔到崖底。

仔細地清除了崖頂,他們幾人的腳印,他拔出身上的匕首,縱身而下。

匕首一下一下,穩穩地刺入山石縫隙中。

雙腳輪番交替,踩著山崖上凸出的山石,他徒手從崖上攀了下來。

以此徹底掩藏了他們,從此處經過的痕跡。

“公子,姑娘,你們看那是什麼?”

走在前面的暗香,忽然回頭對落蕊和姜臨風說道。

“什麼?”

姜臨風說著,便要拉落蕊上前觀看。

落蕊臉色慘白,毫無血色。

同樣細嫩又慘白的手,緊緊攥著姜臨風的衣襟。

雙腿戰戰,似隨時可能癱倒在地。

兩隻腳,再不能向前邁出半步。

那裡有兩個土包,準確地說是兩個墳堆。

墳堆很小,每個前面都豎著一塊木板。

其中一塊木板上,什麼也沒寫。

另一塊木板上,簡單地寫了兩行字。

一行是:慈母之墓;一行是:女落蕊立。

“姐姐,你看那木板上寫的字,難道有人跟姑娘同名?”暗香悄悄捅了捅疏影,低聲問。

疏影擔心地看著落蕊,搖搖頭,沒有說話。

她性子沉穩,心思也比暗香細膩,早看出落蕊的情緒不對頭,卻不知根源竟在這裡。

“蕊兒,母親便埋在這裡?”

姜臨風轉身將落蕊圈在懷裡,凝視著她不知何時已蓄滿眼淚的雙眸,輕聲問道。

“嗯,另一個墳包是舅舅的。

子煜哥哥說,當年母親不見了之後,舅舅也再沒見過,猜想是舅舅把母親救了出來。

後來張氏派人追殺,母親身邊的那個侍衛應該是舅舅。

他拼死相護,以致重傷垂危。

母親生下我後,便去世了。

舅舅為了保全我的性命,讓方氏母親將他們送到那片懸崖處。

當時我就在方氏母親懷裡,親眼目睹舅舅,抱著母親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他們的遺體,是方氏母親留下的人埋葬在這裡的。”

落蕊伏在臨風懷裡,極力壓抑著悲傷,將當年的事情說給他聽。

雖然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雖然她已經儘量簡單地描述,但卻依然痛得難以呼吸。

姜臨風緊緊地抱著她,溫熱的手掌輕撫著她的後背。

只有他懂得,落蕊的親眼目睹,到底是有多麼令人窒息。

那不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嬰兒,茫然地面對親人的故去。

而是一個二十幾歲的成年姑娘,眼看著親人離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徹骨之痛。

“蕊兒,來。”

姜臨風攥著落蕊的手,溫暖的掌心給她傳去堅定的力量。

他拉著落蕊,一起跪在母親的墳前。

“岳母大人,我是姜臨風。雖然我與蕊兒還沒有成親,甚至還沒有訂親。

但是我們已經相約,此生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岳母大人請放心,臨風一定會照顧好她,護她一生平安喜樂。”

“母親,臨風他對我很好,養父養母視我如親生,蕊兒還找到了哥哥和父親。

母親您放心吧,我們會好好地活著。”

落蕊拉著姜臨風,鄭重地給母親磕了三個頭。

“母親,舅舅,你們且在此好好安歇。

將來蕊兒一定會選一個有山有水、風景優美的地方,重新安葬你們。”

“走吧,蕊兒。”

姜臨風伸手拉起落蕊,疼惜地道。

“疏影,把寫有我名字的木板拔了吧。”

落蕊渾身無力,癱軟在姜臨風懷裡,卻還是冷靜地吩咐著。

這種時候,不能給人留下任何線索。

姜臨風不由分說地背起落蕊,與明飛等人一路向西疾行。

日落時分,終於到達了墨瀾江位於嘉河府的一個小渡口。

“天色已晚,先找客棧歇息,明日一早再登船啟行。”姜臨風道。

落蕊很堅強,路上硬是掙扎著從他背上下來,堅持要自己走。

姜臨風擔心她再連夜趕路會吃不消,她的身體和情緒都需要調整。

這個渡口不大,且位置偏僻,來往的行人不多。

眾人轉了一圈,也只見著一家客棧。

姜臨風吩咐明翔去定好船,再來與他們匯合,便與落蕊他們一起走進客棧。

客棧裡只剩下四個房間,姜臨風便全訂了下來。

剛好他和落蕊一人一間,疏影和暗香一間,明飛和明翔一間。

各自回房間,梳洗一番並稍作休息後,他們一起下來用飯。

眾人一進大堂,便看見明翔與兩位白衣公子站在櫃檯前。

兩位公子正在爭吵不休。

一位嚷嚷:“掌櫃的,給我們一間上房……”

另一位白了他一眼,嚷道:

“掌櫃的,別聽他的,我們要兩間上房……”

先前那位公子扳著另一位公子的手,嘻嘻笑著:

“就一間,一間就好,要多了不是浪費嘛。”

“不行,要兩間,一間總是被你鬧得睡不好。”

另一位不依,堅持非要兩間房。

掌櫃的被他們兩個吵得頭疼,好不容易插上嘴,無奈地道:

“兩位爺,快別吵了。

莫說是兩間上房,就是一間下房也沒了。

剛才那位爺把剩下的四間房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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