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我必須儘快進宮。拖得越久,皇上越不容易鬆口。

我先去靖王府,他有隨時出入皇宮的牌子。”

姜臨風想得很周全,今天他就算是撒潑、打滾、使性、耍賴、裝可憐,也要從靖王那把牌子拿過來。

可惜,靖王爺根本沒給他機會施展他籌謀的,十八般不入流的小手段。

只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便把牌子給了他。

知道皇上賜婚時,他便明瞭這位兄弟會做何反應。

勸不了,說不動,也只能陪著他,配合他。

靖王拍拍姜臨風的手,好生囑咐:

“好好求求皇上,皇上寬和,不會強逼著你娶慶和。

但你必定得吃些苦頭,給足他面子,給他臺階,他才會收回旨意。”

靖王並不十分擔心姜臨風會丟命,所謂“知子莫若父”,其實反過來“知父莫若子”也是成立的。

姜侯爺還得仔細盤算,才能算出姜臨風有幾分勝算。

靖王卻知道,只要他不犯倔,老老實實挨個罰,給皇上順過氣來,就沒有性命之憂。

姜臨風進宮時,皇上剛跟幾位大臣議完事,留了他們在御書房用午膳。

門外守著的太監是新提上來的,太監第一看家本事——察言觀色,大概還沒修煉到家。

一聽姜臨風要求見皇上,便以為新任駙馬爺迫不及待地來跟皇上謝恩呢。

這麼普天同慶的大好事,一準能討皇上的喜。

也沒顧上皇上正用著膳,他忙不迭的就去稟報了。

皇上此時的想法,竟跟守門太監不謀而合,喜滋滋地便讓姜臨風進來了。

他進門才看見,好幾位大人正與皇上用膳呢。

心知此時不是說事的好時機,但他心裡火燒火燎的,燙得他實在顧不上那麼多了。

他“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直呼:“請皇上收回成命,臨風不能娶公主”。

皇上飛揚起的唇角還未及落下,眯起的笑眼卻猛然瞪圓。

手中筷子上夾的一片鮮香軟糯的粉蒸肉,“呱噠”一聲掉回盤子裡,枉然不顧那張半開著等肉的嘴。

時間彷彿凝固住了,幾位大臣面面相覷,再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

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他們端端正正坐著,裝無知無識的泥菩薩。

只是心裡慌得一批,暗暗罵姜臨風:

小子哎,皇上要把女兒嫁給你,多大的恩賞,你竟敢不要?不要命了吧你?活膩歪了吧你?

大臣們比皇上還尷尬,倘若當下地上突然裂個大洞,他們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皇上僵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堪堪維持住了皇家的儀態。

他放下手裡的筷子,瞪著姜臨風,沉聲問:

“為何?論年紀你早該迎娶妻室了。

但你既未成親,亦未定親,公主與你天作之合,你為何要拒絕?難道你嫌棄她和過親?”

“公主金枝玉葉,身份尊貴,和親也是為大盛國的安危,為大盛國的百姓,臨風怎敢嫌棄公主?

但臨風對公主只有敬重,從不敢有其他心思。”

姜臨風不敢說他心有所屬,怕給落蕊帶來麻煩。

若皇上追問起來,他便解釋不清了。

只好一再磕頭懇求:“求皇上收回成命,為公主另擇佳偶。”

真是丟人丟大發了,皇上撫額頭痛。

好好的皇室女兒,竟被拒婚。

當著這麼多大臣的面,皇上下不來臺了。

氣得他口不擇言:

“朕好好的女兒,你說抱就抱了。汙了她清白,你說不娶就不娶了?姜臨風,你把朕當什麼了?”

“皇上,當時事態緊急,臨風不得不出此下策。臨風對公主絕無一絲一毫褻瀆之心,請皇上恕罪,求皇上收回成命。”

“滾,滾出去!”

皇上徹底失去了耐心,抓起筷子甩手而出,正中姜臨風面門。

姜臨風也不敢躲,生生地受了。

灰溜溜地起身退出御書房,在門外的漢白玉地磚上跪了。

揉了揉被筷子擊中的額頭,他心裡腹誹:年紀這麼大了,準頭還挺好。

老皇上最近脾氣有點躁,心氣不太順,還摔盤子打碗的。

上回摔茶碗,這回摔筷子,這樣不好,不好。

腹誹歸腹誹,他還是老老實實、直挺挺地跪著。

皇上瞅著他犟驢般的樣子,就腦仁疼。

不稀得看他,他出門去找容貴妃,聊天喝茶回來,他還在跪。

跑御花園溜一圈,看完花賞完草回來,他還在跪。

皇上回寢殿就寢了,他還跪在那。

上早朝了,他還是跪在那。

背上箭傷的疼痛,早已經感覺不到了。

準確地說,是身上其他部位都沒有感覺了。

只有雙膝從最初的千萬只螞蟻啃噬,變成了千百隻利刃刮削,疼得那叫一個鑽心蝕骨、蕩氣迴腸。

姜臨風硬生生地挺著,一動不動,不吃不喝,不聲不響。

意識已漸漸模糊,眼前的人影物事早已看不見了。

他靠著最後的意志,頑強支撐著。

靖王說了,只要自己吃足苦頭,皇上就會心軟,就會收回旨意。

那帶著箭傷,跪三天夠嗎?

若不夠,那便跪五天?七天?九天?

只要還有一口氣,他便絕不起身。

“皇上,您真打算讓姜將軍一直跪著麼?他這身上可還帶著傷呢。”

御書房內,福喜太監瞅了瞅門外雙眼緊閉,都看不出還有沒有呼吸的姜臨風,有些擔心地問。

“讓他跪著。朕好好的女兒還配不上他了?敢抗旨,朕這金口玉言就那麼好駁嗎?

不是因為永寧侯府對大盛戰功累累,朕當時就把他推出去斬了。”

皇上怒氣未消,絮絮唸叨,又嘆氣道,“大盛早些年能征善戰的武將數不勝數,如今已經不剩幾個了。

年輕一輩,只有姜家還有幾個能扛事的。姜侯兩個兒子還在邊境守著,姜臨風前年才從北境回來。

若大盛再起戰事,也就姜家有人能帶兵出征了。

就憑這一點,朕也不能斬了他,傷了永寧侯爺的心啊。”

“瞧您說的,老奴伺候您這麼些年,還沒見您斬過有功之臣呢。

不說姜臨風在北境立下的戰功,他好歹剛救了公主。

就憑這點,皇上就算不考慮永寧侯府,也不會斬了他不是?”福喜討好地笑道。

“老傢伙,就你懂得朕。等著吧,等他熬過今晚,朕就依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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