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請安時,落蕊眾兄妹都到了聽雪閣。

林文昌看了看幾個兒女,問道:“這幾日咱們家施粥,你們幾個誰去了?情況怎麼樣?”

落蕊起身,跟林文昌一一敘述了施粥的情形。

林文昌大為讚賞:“果然是雪吟教匯出來的姑娘,憂國憂民,善良仁義。

你們幾個,得好好學學落蕊,不能只顧埋頭在自己的閨房裡,也該為災民盡點心。”

林月瑩眼眸閃動,這是個在父親面前表現的好機會啊,不能讓林落蕊一人獨佔。

落蕊笑笑,沒說話,匆忙回梅園吃完飯,又去大門外幫忙施粥了。

許是得到林家施粥的訊息,今日來領粥的災民更多了,她一直在忙碌著。

過了半個時辰,林月瑩也過來了,搶下落蕊旁邊家丁手裡的舀勺,給災民舀起粥來。

小姑娘年紀小,又不常做這種事,端個勺也端得晃晃蕩蕩的,不穩當。

落蕊也沒說什麼,她要向好,不管是出於真心還是隻想表現給父親看,都是應該鼓勵的。

“四姐姐,我來幫你。”

林月芙忽然從林月瑩身後鑽出來,一把伸向林月瑩手裡盛滿滾燙的熱粥的勺子。

林月瑩本能地想躲,手上的勺子便向落蕊那邊傾過去。

電光石火間,落蕊根本躲閃不及。

眼見著粥便要撒到她手上,一隻髒乎乎的手突然伸了過來,抓著那勺子就往外扯。

一勺熱粥大半撒在那隻手上,也濺在落蕊手上一點,兩隻手瞬間便都燙起一片紅痕。

“啊!”落蕊驚叫出聲,甩著手大喊,“快來人,帶這位大叔進府去清洗上藥。”

有家丁即刻上前,要帶那位替落蕊擋下大半熱粥的災民進府。

大叔卻擺了擺另一隻完好的手,說道:“我沒事,姑娘,你還是趕緊回去上藥吧。”

“大叔,您怎麼能用自己的手替我擋下這麼燙的粥?”

落蕊眼眸紅了,淚光瑩然。

“姑娘,要不是你每日在這大太陽下給我們施粥,我們這些人早餓死了。我怎麼能眼看著你受傷?”大叔的眼睛同樣溼潤了。

“月瑩,瞧你乾的什麼事?”林月清板起臉來訓林月瑩。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讓五妹妹搶了我的勺子去。”

林月瑩噘著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

“你別想把禍事怨到我頭上來,我不過是要拿勺子,是你端著粥往二姐姐手上倒的。”林月芙瞪起眼眸,不服氣地叫嚷。

“算了,大哥,”落蕊輕聲對林月清道,“月瑩是想做好事,沒做好而已,不要怨她了。”

林月瑩瞅著落蕊燙得通紅的手,委屈的眼淚叭噠叭噠地落下來。

落蕊不再跟那兩個庶妹糾纏,轉身帶著被燙傷的大叔進府去清洗,上好藥才又出府去。

經過林月芷和林月芙共住的蘭園時,裡面隱隱約約傳出爭吵聲。

“你是不是故意要燙傷二姐姐的?”是林月芷氣憤的聲音。

“就是故意的,怎麼了?”

林月芙聽起來更氣憤,尖利的聲音清清楚楚傳到落蕊耳邊。

“是她害得姨娘被關到莊子上的,我好久都沒有見到姨娘了,我恨她!”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聲後,林月芷罵了起來。

“你知道什麼?姨娘被罰,是她咎由自取,不關二姐姐的事。不是她要下毒害主母,怎麼會被關到莊子上去?”

喲,這還真的懂是非,明事理,要學好了?落蕊未及細想,匆匆而過。

施粥十幾天了,災民們一天只吃兩頓粥米,著實扛不住勁。

為了少消耗能量,他們各自縮在角落裡,動也不敢動。

只在佈施米粥的時候,才拿起身邊的粥碗,拖著腿慢慢挪到隊伍中來。

領到粥又慢慢地拖著腿挪到一邊,一口一口地喝完。

還珍惜地用髒汙的手指揩抹下碗邊的米粒吃掉,甚至將碗添得乾乾淨淨,跟沒用過一樣。

即便是這樣,調回來的第一批米也所剩不多了。

第二批再不來,明天的粥就施不下去了。

林落蕊正頭痛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走到粥桶前。

落蕊給他碗裡舀了一勺粥,孩子端著碗不吃也不走,怯生生地望著她,囁嚅著問道:

“姐姐,我一會還可以再來要一碗嗎?”

落蕊摸摸他的頭,嘆了口氣道:“小弟弟,米不多了,要省著吃,一人只能分一碗了。”

男孩不說話了,眼角泛著淚花,小心翼翼地端著粥碗走了。

落蕊感覺奇怪,別的災民餓得拿到粥就趕忙跑到一邊,或蹲或坐把粥吃掉,這孩子端著碗要去哪?

她朝著男孩離去的方向走去,乍然映入眼內的一幕讓她幾乎落淚。

一個二十幾歲蓬頭散發的女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臉色通紅通紅的。

男孩端著粥碗湊到女人口邊,嘴裡喊著:“娘,我領到粥了,你吃,你吃……”

女人動也不動,顯然已經昏迷了。

落蕊急忙走上前,抓住女人的手腕給她把脈。

還好,女人只是感染風寒,發燒昏迷,服幾劑藥就沒事了。

她扶起地上的女人,招呼家丁抬進府裡。

吩咐青橘去給女人抓藥後,她又接過孩子一直緊緊捧在手裡的碗,湊在女人的嘴邊餵了幾口。

那女人抿抿乾裂的嘴唇,醒了過來。

艱難地抬起手把粥碗推開,她顫顫地問:

“姑娘,我這是在哪兒?我兒子呢?把粥給他喝吧,他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男孩趕緊撲上前,紅著眼睛盯著母親,小手緊攥住她的手。

“娘,豐兒在這呢?你吃,你吃了身子就好了……”

落蕊看著心酸,繼續給她喂粥,說道:

“大姐,你現在在我家裡。你先吃,我不會餓著他的。”

那女人慌忙掙扎著起身,跪在落蕊身前,沙啞著嗓子,哭著喊:

“姑娘,求您救救他吧!他爹剛沒了,我又病了。求您收下他,做什麼都行。只求您給他口吃的,讓他活著就好。”

“別擔心,大姐,有我在,你們娘倆都會好好的。”

落蕊握住那位大姐的手,輕聲卻堅定地說道。

只是門外還有那麼多等著救命的災民,明日的粥還能施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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