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盒裡躺著一隻玉簪,簪頭是一隻胖胖的憨憨的小兔子。

三瓣小嘴微微張開,好似在咀嚼,又好似在訴說。

雙眼還鑲著兩顆小小的紅寶石,圓溜溜,紅彤彤的。

很漂亮,很精緻,打磨得很細緻光滑,看得出花費了不少心思。

就連裝簪子的盒子都很講究,特意選了她喜歡的梅花圖案的。

林落蕊端詳著那隻小兔子,瞅著那兩隻紅紅的眼睛,淡淡地笑了笑。

那個人到底是有多少言語要訴說,還得讓只三瓣嘴的兔子來替他?

放下兔簪,她拿起信來。

拆開火漆,輕輕展開信紙,姜臨風遒勁有力的字型躍入眼中: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蕊兒,今天是七夕。

侍衛們說七夕是情人相聚的日子,臨風也很想與你在一起。

奈何軍務繁忙,只能獨自遙想,想蕊兒是否與臨風在看同一顆星子?

你肖兔,也喜歡兔子。

臨風親手為你打磨了這隻兔簪,以寄相思。

蕊兒,你可喜歡?”

林落蕊讀著信,眼前浮現出姜臨風彆彆扭扭地跟一群侍衛討論七夕節的畫面。

或許還會扭扭捏捏地問,送什麼禮物給姑娘合適。

她想象著他粗糙的大手握著精巧的工具,細緻地打磨玉簪的樣子。

這個軍營里長大的男人,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表達著對她的情意。

姜臨風幾個月裡只給她寫了三封信,信上只有簡單的幾句話。

不說情意不說想念,只是平常的問候。

這還是第一次,將話說得如此情意綿綿。許是這個特別的日子特別令人傷感吧?

她將視線投向梳妝檯的一角,那裡放著姜臨風第一封信附帶送來的一隻雞毛毽子。

鮮亮的羽毛,誇張的顏色,風騷至極。

他說他每日夜裡都要處理軍務,睡得很晚。

家裡的大公雞卻每每半夜鬼纏身般地叫,擾他清夢。

他怒極了,便親手宰了它。

拔了它最鮮亮的尾羽,給她做了這隻毽子。

他的話說得血淋淋的,腥甜的血氣撲面而來。

將他揮刀斬雞怒拔雞毛的形象,栩栩如生的呈現在她面前。

很有姜將軍的特色,帶著戰場殺伐的凜冽殺氣。

可是落蕊知道他在逗她,尊貴而崇高的永寧侯府會自己養雞嗎?

即便要養,偌大的侯府還安不下姜三公子一張安眠的床榻,讓他與家禽為鄰?

他想對她好,想讓她開心快樂,這份心意她還是懂的。

那時姜臨風才離開不過一個月,她正試著將他從自己腦子裡面擠出去。

對她來說,姜臨風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

說得再動聽,也不過是兩副頭面,一間鋪子,見過幾次面,說過幾句話的緣分。

佛說:前世五百次回眸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

依佛家所言,她與姜臨風可能前世住在同一棟樓裡,同乘一架電梯,同上一層樓梯。

幾百次毫無意義的擦肩而過,換來今生幾天的緣起緣滅,短暫如絢爛的流星一閃而逝。

她以為,姜臨風長年駐守在苦寒之地。

眼前所見,皆是滿面風霜的粗漢或是缺胳膊斷腿的傷兵殘將,沒機會見到風流嫵媚會說會笑的姑娘。

乍一回到後方,第一個遇見的姑娘就是長得還算細緻,身體也還全乎的林落蕊,便以為天仙精靈般地挪不開眼了。

待他回到京城,一頭扎進花花世界脂粉堆裡,很快就會把她忘記。

林落蕊一定要在姜臨風忘記自己之前,在他能夠傷到自己之前,先把他踢開。

自此沒有私情,只有他曾許下的為她查詢生身父母的承諾。

當然若他連這個也忘記了,那便忘了吧。

雖然她也想知道她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但是不會為了找到他們,而讓自己飽受傷害的心再一次受傷。

然而不知是姜臨風得到了高人指點,抑或只是巧合。

就在落蕊即將忘卻他的時候,收到了他的第一封信。

此後每每在她將要把這個人放下的時候,就會收到他的信或者他親手做的小物件。

就像一隻軟綿綿毛絨絨的小貓,時不時地用小爪子不輕不重地撓你一下。

既不讓你心煩,又能恰到好處地刷一刷存在感。

姜臨風或許把落蕊當成了一座城池,排兵佈陣,謀劃全域性,施展姜氏獨家追妻術去攻陷她的心防。

所以幾個月來,她心裡一直盤旋著兩個念頭:“徹底放下他”、“試著接受他”。

兩個念頭在她心裡拉鋸一樣來回拉扯,一會這個佔上風,一會那個佔優勢。

拉扯得從來都對感情呵呵冷對嗤之以鼻的林落蕊,也在左搖右擺天人交戰中不知該如何選擇了。

落蕊翻到第二頁信紙,姜臨風寫道:

“蕊兒,你的腳傷好些了嗎?

樂逍遙救了你,臨風感激他。

只恨護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

蕊兒,我很想你。

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思之念之,如痴如狂。”

“我很想你。”

落蕊直接略過了那一段意義深遠的古文,卻被簡單直白的幾個字,猝不及防地擊中了心中最最柔軟的地方。

她的心底也有著最最深沉的思念,每每午夜夢迴,都讓她痛徹心肺。

想見的人不在身邊,知道她在受苦,卻無能為力,這樣的苦是世間最痛的吧?

縱然林落蕊心硬如鐵,冷麵薄情,此時卻也想“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了。

姜臨風對她的情意深沉而厚重,滾燙而濃烈,她無法用那顆覆蓋著厚厚鎧甲的心輕飄飄地接住了。

世間難得一心人,又有幾人共白首?

一心一意,一生一世,那樣的感情可遇而不可求。

林落蕊心灰意冷,從不敢奢望此生她可以遇上願與她白首不相離的男人。

現在的姜臨風對她保有這份珍愛之心,她便感激他,也願回以同樣的情意。

倘若有一天他失卻了這份情意,那時她便瀟灑地轉身,從此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吧。

落蕊將信摺好,輕輕放進床邊的木匣裡,那裡還靜靜地躺著先前的三封信。

她鋪紙研墨,沉思一會,開始給姜臨風寫第一封回信。

“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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