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饋贈

底艙的桌面上擺著的是陳宴昨天沒見過的一臺顯示屏，這臺顯示屏的四分之一已經出了問題，紫色的液體瀰漫其上。

“內屏漏液了，但暫時還能用個一兩天。”

傑克·巴爾多語氣裡是被剋制的興奮，他顯然對找到的那些東西頗感興趣。

顯示屏後延伸出的線路連線著一旁的一臺簡易主機，那主機甚至連殼子都沒有，僅僅是一塊顯然經過大修了的主機板上插著正常執行的必要零件，電源、機械硬碟、記憶體條、處理器和一隻已經無法勻速轉動且噪音刺耳的散熱風扇——這玩意兒顯然是兩人從一堆電子垃圾中拼湊出來的。

“這塊CPU的型號是Y-1142，是亞楠市新工業區生產的第二代晶片，能找到這東西真是奇蹟！”

喬治·萊博斯特也有些興奮，這顯然是他先前求而不得的東西。

陳宴若有所思道：

“Y代表亞楠市，1代表1代，14代表14奈米，2代表第一代的第2個型號？”

喬治·萊博斯特顯然沒料到陳宴知道這種命名方法，他沒有驚訝，而是點頭道：

“是的，新工業區現在只有亞楠市投資的公立晶片製造商，所以CPU的型號就以亞楠市為開頭。”

“我聽說還有其他公司也在搞晶片，甚至有些公司——來自帝都的公司，已經搞出來了完美物理結構的10奈米制程晶片，運算速度比14奈米制程的晶片快上許多，但由於單晶矽的材料生產加工技術還不成熟的原因，10奈米晶片尚且無法量產，島鏈上現在就只能用亞楠市生產的14奈米晶片。”

陳宴摸著下巴：

“可即便是14奈米晶片，也沒辦法大量產出的吧。”

傑克·巴爾多接過話頭：

“是的，產量相當少，所以暫時只能供給航空港和島鏈物流中心。”

他感慨道：

“真沒想到能遇到這個……這種東西雖然在亞楠市產出，但在亞楠市內部是基本上沒辦法流通的，因為即便是壞了，或是殘次品，一旦被航空港內部棄置，也會很快進到有關係的人手裡，因為市井裡的大人物們都想要這玩意兒——這是緊銷貨，緊缺的很，其運算效率完全不是先前的計算機可以比擬的。”

陳宴說道：

“你說的是之前糯米果的那臺計算機？”

傑克·巴爾多點了點頭：

“以前的計算機只能處理簡單的檔案，進行簡單的網路搜尋，且運算速度極差——初代CPU僅僅只有2300個電晶體，不足以構成複雜的閘電路用以程式運算。”

“可現在，這一顆Y-1142，已經整合了30億個電晶體——它足以做到我們想象中的一切！”

陳宴不懂這個，所以完全無法從他的話中知道這件事到底有多麼令人激動。

但他依然感受到了激動，因為通感讓他感受到了傑克·巴爾多毫無保留的心情。

傑克·巴爾多一邊解釋著，一邊用一隻醜陋、破損且沾滿油汙的滑鼠在漏液顯示屏上進行著操作，在簡陋的UI上開啟資料夾——資料夾開啟的速度很慢，因為據他所說，他們找到的機械硬碟是壞掉的，即便已經用機器進行了修復，也無法達到正常的轉速。

繼而，一堆影片檔案出現在他面前。

傑克·巴爾多點開其中一個，當影片全屏化時，一副辣眼睛的畫面出現在陳宴面前。

顯示屏旁邊的爛音響裡傳出沙啞的慘叫聲，那慘叫聲裡還帶著明顯的亢奮的愉悅，那是一個女人的叫聲。

女人的叫聲裡混雜著另一個女人的叫罵聲，但那叫罵聲並不激烈，聽起來更像是……

陳宴無法描述。

“我並沒有看出來什麼奇怪的地方……”

傑克·巴爾多依然保持著興奮：

“還沒到關鍵時刻呢。”

他拿著滑鼠拉動進度條，漏液顯示屏上的畫面飛快前進，直到定格在一切結束之後——

一切結束之後，鏡頭一轉，一塊巨大的落地窗出現在螢幕之中。

落地窗外是絕佳的戴斯島俯瞰視角，陳宴甚至能從這視角中看到自己位於碼頭A區的泊位——此時此刻，泊位上停靠的並不是他的船，這影片顯然是他來到戴斯島之前拍攝的。

鏡頭又是一轉，一頭黑髮、身材姣好的女郎已經穿好了衣服，那衣服的胸口處印著幾個藍色的字母：

DLLC·JCF

“DLLC意思應該是戴斯島物流中心（DeathelandLogisticscentre）……可這個JCF是什麼意思？”

陳宴拼出了這個短語，傑克·巴爾多回答道：

“Jointcombatforces，聯合作戰部隊——這女人是軍隊的人，我們在網上查到了她的資料，她叫莫科什·伊萬諾娃，是來自蘇卡不列顛的斯拉夫人，戴斯島前任防禦兵衛的副指揮官之一，島上的土著有一半都是她殺的。”

鏡頭再次發生了變化，視角對準了躺在床上的另一個女人。

那女人的長相和亞裔極其相似，除了更黑更紅的面板之外，和正常的亞裔長相根本沒什麼區別。

女人的年齡明顯比馬莎娜小上很多，用饒有興致的眼神注視著莫科什·伊萬諾娃，似乎意猶未盡。

傑克·巴爾多按了一下鍵盤上的空格鍵，把影片暫停在了女人用那副玩味表情注視著莫科什·伊萬諾娃的畫面上。

“這個女人是戴斯島的原住民，是歸化了帝國的那一批，也是島上唯一倖存的土著民族，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你們一樣……額，怎麼說呢，但我在網上找了找，並沒有發現他們和你們有關的任何知識——他們雖然和你們長得一樣，可能往上追溯無數代擁有同一個祖宗，但在漫長的地殼變動和人類遷徙中，你們早就不是一個民族了。”

陳宴摸著下巴，沒有說話。

傑克·巴爾多指著大半個身子埋在被子裡的女人，繼續說道：

“這個女人叫雅哈美美·多部娜察，翻譯過來就是溯月降生·瘋婆子。”

陳宴用驚奇的目光看向他。

傑克·巴爾多無奈道：

“戴斯島原住民的名字就是這樣的，他們無名無姓，只用一生經歷的大事和主要特徵作為自己的代號。”

陳宴艱難的點了點頭，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傑克·巴爾多按下空格鍵，繼續播放影片。

莫科什用那雙漂亮的淡白色眼睛看向她，陰沉的語氣完全配不上眼前旖旎的場景：

“沒有下一次了。”

後者嘟起了嘴。

按照陳宴的審美標準，多部娜察就算在亞裔裡，也算得上是比較漂亮的那一種，她的漂亮是狂野的，就像是某種讓人抓耳撓腮的小野貓。

莫科什神色更加陰沉：

“過兩天……不要留在機械蜂巢。”

後者的神色終於起了變化：

“他們要開始行動了嗎。”

莫科什修長的睫毛低垂下來，同時扣好了深藍色作戰服的最後一顆釦子。

“不是針對你們。”

女孩從床上跳了起來，把頭埋進她前胸，發出嗡嗡的聲音。

“我可是跟他們不一樣的哦，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原諒你的哦。”

莫科什冷漠的一把推開她。

“你什麼都不知道。”

女孩在那裡低著頭站立片刻，忽然說道：

“也是這兩天，你不要和別人一起。”

已經穿好衣服佩戴好武器的莫科什驚詫的抬頭看著她。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心照不宣的移開視線。

陳宴拍了一下空格鍵：

“我確定她們兩個在說關於前天發生在機械蜂巢裡的屠殺事件——代表戴斯島原本存在的勢力【抵抗派】，和空降戴斯島物流中心官員【降臨派】之間的相互屠殺。”

傑克·巴爾多問道：

“什麼結果？”

陳宴簡單回答道：

“被邀請去到物流中心成立慶功宴上的賓客死了一大半，機械蜂巢裡某個區的住民遭到了清洗——那大概是【抵抗派】一些重要成員的藏身地。”

喬治·萊博斯特此時在一旁說道：

“我們恰巧查到了一個叫【火藥店】的組織，他們曾經是戴斯島上最大的武器販賣商，也是最強的幫派之一，經營著大部分上不得檯面的生意，和原先的戴斯島拓荒團——也是現在的戴斯島物流中心有著密切的聯絡，可現在莫名其妙金盆洗手不幹了，網上也幾乎完全查不到任何訊息了。”

陳宴確認道：

“【火藥店】的人幾乎死光，即便有幸存者，也一定藏起來避風頭去了。”

雖然不知道陳宴從哪得來的訊息，但他篤定的語氣足以讓面前兩人相信。

傑克·巴爾多把話題轉回影片上。

“根據戴斯島物流中心的公開資料，這女人現在是中心內部的第三號人物，負責著島上的全面安保，你在機械蜂巢裡見到的武裝工蜂全歸她管……

聽說她下個月還要參加選舉，根據她的人脈，選上議員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以後物流中心的決策層肯定有她一個位置。”

陳宴一邊聽著，一邊思考。

傑克·巴爾多和喬治·萊博斯特只把影片裡發生的事情當樂子看，可在陳宴看來，這影片卻擁有非凡的價值。

她是下個月要進行選舉的重要人物，而這個影片會對她造成十分惡劣的影響，足以讓她的選舉泡湯。

陳宴並不介意做這樣的事情，但他不會去做，因為完全沒有必要，他和這女人幾乎沒有交集。

他心裡想，他唯一和莫科什·伊萬諾娃發生交集的可能性，就是克萊恩——如果這女人是克萊恩的政敵，或是夥伴，一旦克萊恩向陳宴求助，陳宴就有了一些機會。

想到這裡，陳宴輕輕搖了搖頭，把這些雜念甩出腦海。

克萊恩現在的情況實在太過糟糕，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都是一回事，一旦克萊恩發生失控，陳宴就要想辦法跑路了。

陳宴把注意力移回破爛的計算機螢幕上。

傑克·巴爾多指著資料夾裡的影片：

“這裡面幾乎全都是這種不可告人的事情，機械蜂巢的每個區幾乎都有。

真不知道這些影片是誰拍下來的，明顯是有人在機械蜂巢裡的各個角落藏了攝像頭。”

他吐槽道：

“儲存這麼隱秘資訊的硬碟竟然成了廢品，簡直不可思議！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呢？可它就是發生了！”

陳宴說道：

“儲存器呢？”

傑克·巴爾多指著主機板側面的某個介面位置，只見一枚黑黝黝拇指大小的隨身碟就插在上面，隨身碟的黑殼子明顯是後來加上去的，因為這黑殼子幾乎蓋不住裡面的電路板。

陳宴伸出手來，觸控隨身碟。

眼前出現的通感僅僅停留在“一片漆黑”。

時間在一片漆黑中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了光亮——

喬治·萊博斯特的蝦頭出現在陳宴面前。

這就是他們在底艙剛剛開啟包裹時的場景，也是和這隨身碟相關的唯一場景。

陳宴默默退出了通感狀態。

“你們剛剛看到這隨身碟的時候，也是壞的？”

喬治·萊博斯特答道：

“是的，這隨身碟外面的殼子幾乎完全毀了，僅僅只剩下一塊髒兮兮的晶片了，我們原本沒想過要把這玩意兒修好來著，實在是這堆電子垃圾裡面的硬體儲存裝置不多，我們才想修修看看的，誰知道清完灰就能用了。”

陳宴隱約覺得這東西有鬼，但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就說道：

“這臺電腦能朝手機裡傳檔案嗎。”

傑克·巴爾多說道：

“完全沒問題，我們修好了一塊無線訊號處理器。”

陳宴把大大小小53個影片傳到手機裡，同時也從傑克·巴爾多這裡瞭解到了這批電子垃圾的維修進度：

“簡單點的問題，比如進水燒電容、靜電擊穿電路板、內外屏出毛病這樣的裝置，已經全都修好了。”

“一些修不好的，就是晶片出了問題，這一批大概佔所有裝置裡的五分之一，實在不少，晶片這東西是沒法修的，所以這些裝置只能拆了當零件。”

“剩下還沒修的，都是比較大型的裝置，內部結構很複雜或者涉及到一些沒有的零件，比如攝像機鏡頭之類的東西。”

“如果單單按照數量來看，在今天太陽落山前，我們能修好的佔總數的三分之二。”

這個數字已經遠超陳宴的預期。

在如此惡劣的工作環境，和如此貧瘠的裝置和零件型別支援下，陳宴原本覺得能修好一半就是大成功了，沒想到能修好三分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