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8章 向死而生者們

在艦船上做一個物理意義上的後門……

‘這太難了。’

克萊恩並不是在知難而退，事實上他已經進行過深入調查，那些悲觀的調查結果讓他已經放棄這樣的想法。

‘這艘船不僅僅是船而已，還在某種意義上是一個生命，這生命在還未成為艦船之前是一位虔誠的聖光信徒，在天啟降臨之後，聖光的力量給了他賜福，讓他能夠掌握如此龐大的力量。’

克萊恩用很快的語速說完了這一席話，而後否定了歐噶米的建議：

‘他將會在之後的改造中封閉自己，只保留能夠執行【在天啟過後讓所有人甦醒】命令的單一意志，聖光和船上的機修工將會幫助他完成這件事。’

‘我看過他們的計劃，那不是我們兩個能夠解決的——我們兩個不可能透過任何工具做到【在船上開一個後門】。’

他也給出瞭解決方案：

‘與其考慮在船上開一個物理後門，不如考慮開一個軟體後門——我們或許能夠想辦法進入艦船頭部的駕駛艙，在操控艦船的軟體——也即那位虔誠信徒的腦袋裡放進去什麼東西，讓我們能夠得以對他進行執行命令上的操作。’

歐噶米知曉了對方的意思：

‘那麼，這就是你的計劃。’

克萊恩坦然：

‘是的。’

歐噶米很直接的說道：

‘我沒有很多時間，所以要抓緊時間開始這個計劃。’

克萊恩敏感的神經讓他如同質問一般問道：

‘為什麼這麼說？’

雖然這麼說是對的，但你為何如此篤定自己沒時間了呢……是因為讓你跨越聖光而降臨在這座艦船上的那股力量嗎？

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歐噶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將話題轉移開：

‘你已經接觸過萊特三世了。’

克萊恩沒有否認：

‘是的，他這個人看起來還不錯，和傳言中幾乎完全相同……這是我們之前聊過的事。’

歐噶米再次否定了他的看法：

‘這一定是他偽裝出來的，克萊恩·賈斯特斯，你要務必小心這個人，至少在你離開他的勢力範圍之前，你一定要小心他。’

克萊恩想要繼續追問時，忽然感覺到空氣中出現一陣波動，想必是因為單向玻璃的另一邊進入了新的審問者。

他沒有繼續停留，只留下一句“我想辦法救你出去，等我訊息”，在立刻得到了歐噶米的“今晚午夜之前，如果你還沒來，我就不等你了”回覆之後，克萊恩離開了囚室。

歐噶米此時的內心很平靜。

在擁有了建立在超凡之上的視野之後，他經歷滄桑的內心就不再出現任何波瀾，對往日的反思和對現狀的思考讓他心中有了一絲明悟——他再三確定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自己在做什麼——往日他僅僅只知道三個終極問題中的第一個罷了，現在後兩個問題也得到了一些解答，這讓他不再困惑。

他和克萊恩進行了交流，但並未把希望寄託在克萊恩身上，因為他知道，克萊恩因世俗的關係而束手束腳，考慮很多，這樣是不能成事的。

他沒有拒絕克萊恩的邀請，僅僅是因為克萊恩是陳宴的朋友而已。

在被送入這間囚室之後，他對自己的行為進行了反思，認為自己並沒有錯——對那位萊特三世做出試探，而後再透過試探得到的結果對其進行進一步的試探或是擊殺，他現在已經不是忍者，沒了忍者的體格，因此只能用這種拙劣的方式。

他的確不信任克萊恩——他想殺掉萊特三世，不僅僅是因為他剛剛說過的那些事，還因為他從來沒有對萊特三世產生過任何的信任——他從來都沒有相信過BIOS里程式設計師留下的投影所說過的那番話。

他唯一相信的是自己見到的事實——他透過現世的七支劍進入了BIOS，又透過BIOS的【大腦腦溝】回到了現世——這便是他所相信的唯一的事實。

他知道了這些事實，和自己所在現世的一些事情聯絡起來之後，感覺到非常的不對勁，這是他想要去尋找陳宴的原因。

無論BIOS中的程式設計師投影說了什麼，歐噶米都認為伺服器絕不是他所說的那麼簡單，歐噶米甚至認為伺服器不僅僅是伺服器而已——純粹的伺服器怎麼可能由大範圍的碳基生物質組成呢？

歐噶米雖然不是專業科研人員，但生活在這個時代，基本的科學常識還是有的。

他透過湯姆·漢克腦子裡的記憶得知了艦船上的警備情況和接下來三天的巡邏表和值班表，這是他對克萊恩做出承諾的依仗——在凌晨之後，他至少有15分鐘以上的機會，能從囚室到達艦船頭部，也或者偷竊一艘穿梭艇，離開艦船。

在此之前，他所能做的只有默默等待。

……

此時此刻，囚室單向玻璃之後的審訊室內，萊特三世注視著囚室中的“湯姆·漢克”，蒼老渾濁的眼神裡竟充斥著稜鏡反射太陽光一般的光彩：

“和身體完全不配套的靈魂，卻擁有了身體的完全控制權——我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會有人降臨。”

他看著身邊高大威猛且穿著帝國空軍軍服的老年男人：

“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看起來大概五十多歲的男人身居高位多年，不怒自威，眉宇之間因常年勞心勞力而無法平復的川字紋讓人望而生畏：

“會不會是公司的人？在檢測到伺服器即將徹底失控之後，終於想起來拯救這個供養了他們無數年的超級血包。”

萊特三世的眼神始終落在“湯姆·漢克”身上，聲音低沉如同囈語：

“我也認為是這樣的，公司還需要伺服器為他們提供算力，只有這臺伺服器能夠輸出的龐大算力量級才能維持整個公司的執行。

一旦伺服器停運，公司可不僅僅是損失慘重那麼簡單——我們來到這裡不過短短几十年時間，公司的情況不會發生太大變化。”

他所說的事情和當初BISO中的他對歐噶米所說的事情有了很大出入，可此時此刻的歐噶米被囚禁在隔音房裡，完全聽不到了。

空軍將領聽著萊特三世的話，眉宇之間的川字紋看上去多了一絲肅殺：

“如今伺服器出了大問題，但公司並沒有進行外部硬體修繕，而是派遣這麼一個……甚至連程式設計師都不是的人，想要對伺服器程序加以干涉，妄圖以此來扭轉伺服器崩潰的結局……公司怎麼會這麼傻？”

萊特三世注視著囚牢中的歐噶米，如同打量著一件無價的瑰寶：

“先確定是不是，再問為什麼——公司到底是不是要讓這人來進行伺服器的修繕？這個問題本身就是存疑的。”

他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我認為不是的，當年伺服器的規模你是見到過的，這種級別的伺服器在設計之初就沒有考慮過【維修】這樣低階的維護手段——伺服器一次成型，且沒有給程式設計師和工程師留下任何維護的介面。

我們後來透過其降臨此地的介面都是幾十個千年內公司對伺服器進行【強行維護】所留下的——說是維護，其實就是【入侵】。”

他們兩個即便對彼此真正的身份知根知底，也從未如此多的聊過這方面的內容，空軍將領看起來像是比萊特三世瞭解的少得多，此時萊特三世所說的秘密完全抓住了高大男人的心神。

“伺服器……到底是什麼？”

萊特三世說道：

“傳說伺服器是聯邦時代之前的產物，是古早人類文明遺留下來的某種神蹟，由於人類文明在災難中產生了數次斷代，所以聯邦時代後期第五十個千年之後的我們已經無法對其進行理解了——

我們失去了當時的文明，也已經完全無法理解文明所誕生意識形態之下的產物了。”

空軍將領沒有說話，他被這樣的真相所震撼，一時之間無法自拔。

萊特三世當真像是上了年紀的智者一般，語氣神態皆是深沉悠長：

“在宇宙進入聯邦時代之後，伺服器曾被作為生物體而進行研究，這一過程長達十個千年，所產生的實驗資料堆滿了遍佈兩個星球的伺服器儲存裝置。

直到對伺服器的改造計劃出現時，當時的人們依舊沒搞懂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只知道這東西是可以作為工具使用的。

在對伺服器進行改造之後，聯邦獲得了天量的算力，那些算力幫助聯邦做成了許多事，後世的大部分科技都是透過這些算力所計算出來的。

而我們的祖先們，其實是這個伺服器的第一批實驗員。”

萊特三世——BIOS中伺服器的維護程式設計師，他此時所說的事情已經和當初對歐噶米所說的完全不同了。

“只不過時間已經過得太久，到了我們這一代人，早就不知道我們的祖先揹負著什麼樣的使命，也沒有繼承他們當初的信念了。”

在說出下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輕鬆了些：

“不過好在我們的調查如今已經有了突破口，現在只要等到合適的機會，或許就能夠得到一些連祖先們都不曾知曉的真相。”

空軍將領沒有說話，萊特三世比他來到這裡的時間晚了許多，但此生達到的地位最高，知曉的秘密也比他多得多，所以他只能聽從萊特三世的本質上是命令的建議。

“那麼，接下來，請耐心等待吧。”

萊特三世揹著手離開了審問室的隔間。

……

……

這天晚些之後，萊特三世傳喚了克萊恩。

“我想要交給你一件特殊的使命。”

萊特三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嚴肅，他的身份和地位讓這些嚴肅產生了很強的使命感。

克萊恩雖然沒有被影響，但也真切的感受到了這種使命感，他因此認真起來，無論對方的意圖如何，這都是需要他提高警惕的。

“願意為您效勞，主教大人。”

萊特三世看著低頭的克萊恩，眼神裡並沒有流露出對他這番“服從性表達”的滿意，僅僅只是說道：

“今天結束之前，我會安排穿梭艇，送你離開艦船，在半個月的時間裡環繞星球一週，尋找災難之後的倖存者。”

克萊恩立刻產生了巨大的困惑，但他完全沒有把這樣的困惑表達出來。

“好的！主教大人！”

萊特三世的聲音放緩：

“這是非常困難的事情，與你一同行動的還有其他五個穿梭艇小隊，你自己挑選同伴，最遲明天黎明之前，儘量今天晚飯後出發，我們現在會把這半個月的物資放在你的穿梭艇上。

僅僅只有半個月的時間，期限之前請務必回到艦船之上，否則當下一次【衝擊】到來之後，一切都將沒有緩和的餘地。”

克萊恩的頭更低了：

“遵命！主教大人！”

萊特三世帶著他的侍從離開了。

克萊恩看著他的背影，內心已經做了決定。

……

當晚凌晨之前，“湯姆·漢克”的囚室內響起了一個只有囚犯本人能聽到的聲音。

‘請跟隨我聲音的指引。’

“湯姆·漢克”聽到了這個聲音，於是他扭動自己的身體，想要按照自己計劃中的那樣，用掙斷一雙腕關節的代價換取自由，但克萊恩幫了他，一股無形的力量幫助他脫離了鐐銬的束縛。

他來到囚室門前，無形的力量在他面前開路，囚室的門因此被開啟。

他按照湯姆·漢克本人的記憶想要繞過巡邏的警衛，而克萊恩的指引竟然和他的計劃相差不大，於是他在複雜如蛛網迷宮一般的艦船內不斷前進，在十幾分鍾之後到達了穿梭艇所在的機艙。

空蕩的停機坪上僅僅只停著一艘小型穿梭艇罷了，歐噶米來到穿梭艇旁，艙門自動開啟，坐在駕駛位上的克萊恩出現他面前：

“我們走。”

歐噶米落座之後繫好安全帶，穿梭艇便已經被彈射裝置投出了艦船之外。

驟然降臨的黑暗中亮起了一道暖色的光線，那是克萊恩開啟的艙室頂燈，光線很暗，完全無法被外界的任何生物所捕捉到。

歐噶米戴上通訊耳機，於是克萊恩的耳邊響起他的聲音：

“我這樣離開，會留下大量的影片證據，你恐怕是回不來了。”

克萊恩的回應很簡單：

“我不打算回來了，所以無所謂的。”

歐噶米問道：

“在艦船的伺服器裡開後門的計劃呢？”

克萊恩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沒必要了。”

他沒有解釋。

歐噶米再次問道：

“你被放了出來，恐怕是他們的計策，他們必定對你有所圖謀。”

克萊恩很輕鬆的回答道：

“那是他們的事，而我現在要做我要做的事，不衝突。”

歐噶米不理解這樣的灑脫。

但……無論如何，他終於回來了。

歐噶米輕輕出了一口氣，靠在座椅上，鄭重的聲音裡終於出現了一絲久違的熱切：

“那麼，我們去回機械蜂巢。”

……

……

此時此刻，同溫層中，艦船頭部。

萊特三世看著消失在密集雲層中的穿梭艇，喝了一口酒杯裡的紅酒，頗為開心的舉起酒杯，對身邊的空軍將領說道：

“又看到了新的機會，希望這次能有個好結果！”

空軍降臨看著手機上【已連線】的提示，語氣也輕鬆了些：

“連上他們的訊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