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虎父犬子，銜燭蛇現
夜晚。
熒惑守心，乃動刀兵之相。
群玉縣，縣主府。
熊庸與一眾心腹在大殿商討大事。
“世子，吾等八縣共兩百萬人，若全力以赴，可有二十萬兵，一共五個遊神將領，梅山和鬼神不會參合活人內部之間的混亂，這是神侯決定的。
我們只要趁著王上出征的間隙拿下丹陽，打服各族，有很大機率獲勝。”
到時大王歸來就是孤家寡人，如果不認命，那麼楚國將遭受重創，甚至有分裂的風險。
屆時熊庸即可順利即位。
聽到手下這個計劃，熊庸知道非常冒險，甚至把寶壓在父王為了顧全大局，而選擇認輸。
但熊庸知道自己再不動手就遲了，當了接近兩百年的世子，如今人已步入老年，再這樣下去，最後只能鬱鬱而終。
“此乃兵諫也。”
熊庸心想。
篡位其次，熊庸知道自己失敗的機率很高，但他就是要讓父親認識到縣制的重要性。
縣制就是國君手裡最強的利劍。
即便國君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亦可操控國家。
“起兵！”
大軍進發丹陽，打出世子的名號，口呼敬神保民的標準口號。
玉後縣，城隍廟，縣城隍乃姬麗，也就是百美圖中的鬼魂女子，女子身邊還有一個臉頰兩邊有魚鰓的美豔女子，此乃龍氏的先祖龍靈，第一批成神的人之一，目前是右玉縣的城隍。
“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走向不歸路嗎？”
姬麗問道。
這是一場不可能贏的戰鬥。
大部分人都能看出來，想要獲得勝利很難。
“看著便是，像我們這種已成鬼魂的人，就不要攙和人間的事了。”
很多人覺得楚王一言九鼎，能夠號令鬼神。
實際上鬼神出手與否，主要還是看神侯的指示。死人是不可能參與活人之間的事務的。
一般情況下，除了履行神侯的職務以外，基本不會干涉人間。
當然，他們的生活也不算太苦悶，偶爾也偷偷喬裝化形前往人間遊玩。
活人成神稱之為肉身成神，這種倒是可以在除了自己的本職以外，領其他人間職務，有一定自主性。
也別怪唐平雙標，在他看來，死人和活人之間，最好還是不要互相影響好了。
陰間的熊盈祝滿雖然是先王，數百年來也沒有做出什麼指示。
大軍一路攻伐，出乎意料的是，熊庸等人的兵力異常的強悍。
如果說楚國的國野合流，讓軍隊整體戰鬥力變強，那麼熊庸的縣制，讓軍隊配合更加緊密。
政令一層一層沒有阻礙傳下，主將死後副將頂上。
縱使傷亡很大，依然保留極強的戰鬥力。
項邑。
熊庸手持長槍，渾身浴火，身邊有龍、項、魚、樹各族年輕精英。
“殺！”
火光沖天，殺氣森然。
城門失火，守將很乾脆投降了。
“我投降，熊庸，你會後悔的。”守將乃是項大夫的族人，項氏乃是熊滿那一支兄弟的分支。
“你不懂。”熊庸懶得廢話，吩咐手下把守將綁起來。
“不要搞小動作。”
“切。”守將不屑道。
左右都是兩父子之間的矛盾，他才懶得摻合，別搞得自己裡外不是人。
要不是怕大王問罪，他早就提前投降了。
項異拿下、緊跟著是昭邑、塗邑。
這幾個熊氏分支的抵抗不太強，在他們看來，反正都是一家人，差不多就得了。
反倒是其他異族抵抗比較激烈。
縣制的誕生，讓他們感覺到了危機。
王打下領地不封，反而緊緊握在手裡，這樣一來，王的實力豈不是越來越強？
而熊庸這個鼓吹縣制的傢伙，在他們看來就是罪大惡極，恨不得殺他八百遍那種。
雙方血戰平原。
原本是親密無比的戰友，如今變為仇敵。
“王乃神授，牧守萬民之主。世上只有王的土，而不是你們一家之土！”
天上，熊庸大聲說道。
對面兩個大夫面面相覷，都能看出對方眼中的驚懼。
若是讓此人登了王位，那還得了？
此子必不能留！
雙方打得伱死我活。
梅山，訊息傳到梅山這邊。
“梅師，要不要阻止？”杜宇說道。
“問一下神侯。”
張五郎開壇作法，用龜甲燒出紋路。
良久，龜甲裂開。
張五郎看了一眼，說：“神侯讓我們自己決定。”
“什麼意思？”
“幫也好，不幫也罷。”
張五郎知道神侯不是那種隱藏自己的想法，讓臣子揣摩上意的神。
不理會就是不理會，讓他們自行決定就是自行決定，不會玩什麼事後清算的小把戲。
“還是干涉吧。”張五郎做了決定。
若自己不表態，那就是預設此事，將來此事必定絡繹不絕。
熊庸大軍勢如破竹，一路前往丹陽。
兵臨城下，兩軍對壘。
夜幕之下，火把蔓延百里。
雙方異人飄上天空，這一戰沒有鬼神，只是凡人間的爭鬥。
丹陽守將是風上卿。
此人滿頭白髮，身邊有狂風。
熊庸抬手，正想號令大軍出擊。
忽然，城牆守將身後走出一個人。
此人身著赤袍，長鬚飄飄，雙目帶赤，見到此人剎那，眾人精神受到了衝擊，好似一條火龍張牙舞爪。
此乃熊霸，開疆拓土，擊敗宿敵伍國，創造祝融之軀，改變了血脈詛咒的王。
功績遠超先祖的王。
熊霸出現剎那，梅山的水師鋪天蓋地，如鳥群一般飛來，更有源源不斷的大軍勤王。
“父王，你……”熊庸驚愕萬分。
“我？我怎麼會在這，是嗎？你以為我瞎了不成？看不到這些小動作？”熊霸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袁赤站在身旁，如不出意料，應該是他的謀劃。
“果然，我在你眼裡依然還是廢物。”熊庸慘笑一聲。
熊霸出現，再加上梅山的支援，瞬間讓叛黨失去了鬥志，紛紛放下武器。
熊庸望著父王以及父王身邊幾個弟弟，想到了自己百年苦心經營，在邊疆艱辛開拓，一時間失了神。
或許，自己從來沒有被重視過。
不然也不至於發配邊疆百年無人過問。
聽到熊庸的話，熊霸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迫人的威壓一閃而逝，道：“本王不管你有什麼正確的理念，但你千不該，萬不該。把對敵人的手段用向自己人。”
熊霸說到最後，也懶得談論這些了，頗為無力擺擺手，道：“算了，束手就擒吧，世子身份取消，面壁思過，終身不能出門。”
熊霸並非不重視這個長子，而是有意鍛鍊他的各方面能力，忽視他是為了讓其獨立。
沒想到性格卻走了極端。
壽命不是問題，熊庸差一點就突破煉氣，熊霸早已為其準備好突破的物資，自己也會拼著傷元氣的代價，助其領悟祝融之軀。
沒想到熊庸這個小子走了極端。
“慢！！”
“不要！”
這時，人群中傳來一聲聲驚呼。
只見熊庸抽出腰間長劍，拔劍自刎。
噗！
鮮血灑了一地。
“哈哈，父王，吾的長劍利否？”
一語雙關，熊庸闇示自己這支兵馬如何。
這次既是篡位也是兵諫。
成不成功也無所謂了，讓父王看看縣制之兵的力量也行。
張五郎上前想要救援，可惜熊庸死意堅決，自刎之前早就震斷了經脈。
魂歸大地。
“哼，死有餘辜！教主，你自行處理，諸位隨我進殿。”熊霸冷哼一聲。
他表現得若無其事，內心卻充滿了恐懼。
對未來的恐懼，繼承人死了，誰能擔當大任？
這種恐懼蓋過了喪子之痛。
群玉山。
瑤姬少女抱著鴿子，拿出鴿子上的信件，一字一句讀著，中間還有錯別字，被牡丹細聲細氣糾正過來。
相比瑤姬的懵懂，牡丹倒是看出了不對，沒想到山下發生這種事。
“虎父只能配犬子啊。”唐平感嘆道。
父親過於強勢，繼承人所承受的壓力就越大。
特別是父輩壽命又很長，並且繼承人胸懷大志的情況下，繼承人會有一輩子壓制的感覺。時間一長肯定出事。
兩人必須要有一個人犧牲，要麼父親退位，要麼繼承人徹底擺爛，混吃等死。
但這種情況可能死得更快，熊霸對兒子要求極高，擺爛可能迎來的是更嚴厲的管教。
總而言之，唯一的解決方法是熊霸做出犧牲。
“老爺，您為何……”牡丹小心翼翼道。
老爺這個稱呼也是唐平提出並且要求的，叫老爺比叫神明更加親近，適用於服侍自己的人。
“我為何不阻止？阻止不了，人類受到教訓，方才記憶深刻。”
苦難是一個文明必須經歷的歷程。
不受到教訓，以後還會繼續犯。
如果出手幫助，估計會讓他們形成路徑依賴，遇事不決問神靈，一代代統治者都是廢物，這樣做的後果是神靈與世俗繫結。
如大邑商一般，王者凡事都要詢問鬼神，鬼魂亦是胡亂指揮凡間，不管大事小事，先要祭祀神靈，由此引申出一套繁複的規則。
不少人因此而喪命，不少小族滅亡，淪落為野人。
別看楚國大部分構成是野人，其實還真沒幾個真正的野人，追其源頭至少是個貴族。
楚國王宮。
五卿二十大夫齊聚。
“關於縣制，爾等有何看法？”熊霸打量四周，將眾人的神色一一映入眼簾。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炸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大部分持反對意見。
眾人辛辛苦苦打天下，為了就是榮華富貴，家族永續。
如今打下來的土地全部歸國君所有，那他們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非也，縣制是邊疆暫時之計，不可能推行全國，爾等大可放心。”熊霸反問道，“八縣如今看起來繁華，當初若是分給你們，讓你們來經營，爾等又有誰願意？”
眾人想想也是，當初八縣地盤窮得不能再窮了，其他貧瘠之地至少還有一點產出，那八縣除了瘴氣就是惡水，人生存都困難。
如今八縣繁華，亦是眾多神靈以及國君不斷支援的結果，若換成他們來經營，恐怕一百年都不會變，反而拖累自己的家族。
熊霸一番問對，把眾人的安撫了下來。
群臣散去。
夜深人靜，熊霸目光幽幽，高大的身影，在幽暗寂靜的黑暗中顯得十分孤獨。
“我做錯了嗎？”
熊霸不知道，或許正是自己過高的要求，才讓熊庸走上了不歸路。
子不一定要類父，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之後，熊霸將二子熊班立為世子，熊班完全是放養的，此人性格溫和仁厚，能團結兄弟，也算是守成之君。
或者再養養，反正自己活得長，說不定會出現天賦異稟的後代。
群玉縣主易位，換成熊班。唐平再三考慮之後，將縣城隍的位置授予此人。
數日之後。
陰間。
陰風大作，一道金光落入榕樹之下。
黑煙陣陣，人影浮現。
榕樹下的彤樓，裡面走出一個法相森然的鬼神。
此人便是幽樹亭侯張符。
而鬼霧中走出來的正是熊庸，熊庸脖子處還有嫣紅的傷疤。
凡間發生的事，陰間的鬼神早已傳遍。
張符沒有說什麼，而是拍了拍熊庸的肩膀，道：“塵緣已了，都過去了，以後重新開始吧。”
“多謝前輩，晚輩知曉。”熊庸小時候見過張符，此時再見到故人，心中也是有些感動。
呼呼呼……
又是兩道陰風飛來。
落下的人正是熊盈和熊滿。
“祖先來接你了，快去吧。”張符神情古怪，似乎有些繃不住。
熊庸一頭霧水，但還是跟著祖先離開了。
不遠處忽然傳來噼裡啪啦的巴掌，以及熊庸的慘叫聲。
沒錯，這正是熊氏的傳統，誰在凡間幹得不好，下來就是一個大嘴巴子。當初熊滿有這個待遇，現在熊庸亦是。
一番風波之後，又再次恢復平靜。
戰爭與祭祀，一成不變。
彭國作為戰爭的中心，吸引了諸國參戰，儼然已成為一個絞肉機。
群玉山頭，千古幽寂。
一神，兩侍女，一青蛙，百無聊賴過了一個又一個春秋。
十二年後。
轟！
夜遊神篇練滿。
日遊神篇（20000/50000）
次年，距離銜燭蛇甦醒不到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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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