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臺語的發音雖然有些古怪,但聽熟悉了之後,也並不是晦澀難懂的那一類語言。

顏駿澤最怕的就是同一個字詞,緬臺語的發音和大都官方語完全不一樣,那樣的話,等同於是另一門外語。

要想短時間內掌握一門外語並拿來與那棺木裡的人無障礙交流的話,說不得,這肯定比登天還難。

與張小茉交談幾句後,他發現緬臺語的發音只是很古怪,但並不難懂。

短暫熟悉了片刻,此時屋裡的水已經淹沒了兩個人的腰部。

張小茉見顏駿澤並沒有進棺木裡的意思,她反倒有些急了,提醒道:“你不是說要進去試試除掉棺木怪異的執念嗎?怎麼不進去?一直問我緬臺語幹什麼?”

很快積水蔓延上來,將那平放在地面的棺木也完全淹沒,但彷彿並沒有水流湧進棺木內,棺木暴露在外的空間似乎隔絕了水流。

顏駿澤扭頭看了一眼,尷尬的笑了笑,點頭道:“走了走了,必須學會才好應付接下來的局面嘛。”

在張小茉如同看智障的眼神中,顏駿澤果然如同智障一樣高喊了一聲“回檔”。

時間回溯!

這一口喊的很爽,讓他有種當年看月光寶盒時、至尊寶為了阻止晶晶姑娘自殺而不斷借用寶盒返回時空的場景。

重新回到積水剛剛出現沒多久時。

顏駿澤好奇問張小茉:“八百年前的莫家村,是不是也是說緬臺語的?”

張小茉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搖了搖頭:“不敢肯定,但或許有一部分外來人會說。”

“嗯。”顏駿澤點了點頭,一邊爬進棺木裡,一邊道:“待會兒如果積水完全將你淹沒而無法呼吸了,你可以試著游到棺木這裡,把頭伸到這裡面的空間來,或許這裡有新鮮空氣。”

在張小茉的詫異目光中,他鬆手跳入棺木內。

張小茉將他消失了,這才自言自語道:“這傢伙,為什麼我有時候總感到他腦袋被驢踢了?水都已經把我給淹沒了,我再把頭伸棺木裡去,這是什麼操作?”

這一次沒有耽擱任何時間,顏駿澤進入棺木後當即直挺挺的躺了下去,然後放緩呼吸,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就在他躺下去後不久,爬行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一團冰冷的氣息在靠近。

這一次有了準備,顏駿澤也沒有了之前心裡沒譜的感覺。

靜靜地等候著,直到這團冰冷氣息完全靠近自己,因為對方是怪異,沒有任何呼吸聲,如同一個大冰塊一般在旁邊靜止不動。

顏駿澤知道不能直接問這傢伙叫什麼名字,否則對方會立刻發飆,而且還好,他可以說大都官方語,這人似乎聽得懂,只是不會說而已。

只要讓對方說慢點,兩人可以勉強交流。

“我來這裡就是想要陪你說說話的,有什麼想說的話,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成為你最好的聽眾。”顏駿澤輕聲開口,刻意放緩語速,生怕對方聽不明白。

那人往前湊了湊,沉默片刻,然後開了口:“餓尚貴甲……”

“你等等。”顏駿澤打斷了他的話,略一沉吟,道:“我不會說你的方言,所以想問一句,剛才你是不是說的‘我想回家’?”

黑暗裡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只是聽聲音是個男的,更不知道這男人此刻什麼表情。

沉默片刻,男人開口道:“餓闊以舍滿滴(我可以說慢點)。”

“好的。”

從現在開始,顏駿澤感覺自己找到對方語言的大概腔調了,只要在大腦裡形成這種腔調的認知,想要聽懂就會變得很容易。

“你讓我離開這裡,我想出去。”這男人緩緩道。

“這就是他的執念?”顏駿澤愣了一下。

如果這男人的執念是離開這個棺木,恐怕短時間內、起碼現在來說他還無法辦到。

“抱歉,我只是過來陪你說悄悄話的,無法讓你離開。”顏駿澤開口,隨即指了指頭頂,“如果你真想離開的話,或許你可以自己想辦法爬到棺木口上方,從那裡爬出去。”

當然,顏駿澤指的地方此刻一片黑暗,找不到一點光亮。

實際上從他進入這棺木後,頭頂的光就瞬間消失了。

那男人似乎在觀察某個方向,一時沒有說話。

這一刻顏駿澤微微一怔,暗忖這傢伙好像能夠看到自己的手勢,黑暗對於他來說,無法阻止什麼。

“我必須回去,離開這裡。”男人再次開口,嗓音似乎有些顫抖,“這裡很可怕,多一秒我都不願呆下去。我很感謝你能來陪我,但請你一定要幫幫我。”

聽了這男人的話,早先在棺木外那種不好的感覺,這一刻在顏駿澤的心裡再次升起。

他面色有些驚恐的詢問:“我不明白你說這話的具體意思,是不是……這裡有你心底最恐怖的東西?”

那男人沒有回答,卻產生了一種倒吸涼氣的聲音。

下一秒,顏駿澤感覺自己的腳踝一涼,似乎什麼東西抓住了自己。

此刻那男人正和自己並肩躺在一起,雙手都在上面,不可能還有一隻手伸到腳下去抓自己的腳踝。

這就說明,這裡還有其他人。

顏駿澤先是一驚,隨即一顆心咚咚直跳。

聯想起剛才這男人講的話,他現在敢確信,即使在這棺木裡,依然會產生讓一個外來人心裡感到最恐懼的事物。

而且不止是尋常的人,就是一隻等級至少是塑靈級的怪異,也都會產生這種心相具現。

這就是這口棺木的恐怖之處,不管你是人還是怪異,只要被棺木給盯上,都會產生憑生最害怕的幾件事。

顏駿澤明白過來,現在那拉住自己腳踝的冰冷小手,應該就是剛才自己在棺木外時,從棺木的窟窿內伸出來摸索的那隻死灰色的女童手臂。

這女童的手在摸到顏駿澤的腳踝後,並沒有一直抓著不放,而是如同蛇一般往上摸索,隨即第二隻手抓住了他的褲腳。

然後顏駿澤感覺到一個孩童抓著自己衣服,一點一點攀爬上來。

他身旁的這個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將聲音壓得極低,比剛才的悄悄話聲音還要小,說道:“是不是……你的恐懼來了?”

顏駿澤沒有回答。

那人繼續道:“在這裡,你只能爬行,無法起身。來自它施加給你的恐懼,你根本無法對抗,忍一忍,忍一忍就會過去的。”

顏駿澤此刻全身冒出了雞皮疙瘩,那隻讓他極度不舒適的小手,此刻正一點一點來到了他的脖頸處。

從脖子面板上滑過,冰冷深寒的氣息,彷彿一把不鏽鋼利刃,顏駿澤忍不住身子一抖。

他身旁躺著的男人此刻一動不動,沒有要幫他的意思,或許對方已經知道,怎麼幫都於事無補。

顏駿澤此刻來自背身女的半靈之力極度衰弱,無法施展,而那面小鏡子在右腰的暗袋裡,一時之間無法取下來。

而且即便可以取下,他也要考慮考慮在這個地方動用鏡靈,會出現什麼意想不到的後果。

如果後果是好的當然最好,但如果結果更遭的話,則得不償失。

身體周圍一片黑暗,真正就像小時候的顏駿澤在掉進窨井裡後,面對周遭一片黑暗的無助和驚恐。

顏駿澤張了張嘴,發現自己根本叫不出來,就如同那個時候的自己,在窨井裡坐著開始哭泣,而哭泣之後卻越來越怕,越來越怕,直至被嚇得只能發出嚶嚶嚶的聲音。

在他頸部一直摩挲的小手,此刻慢慢滑到了顏駿澤雙手的位置。

此時的顏駿澤感覺手指間忽然變得粘粘的,彷彿觸碰到了一些正在蠕動的毛髮,就如老鼠的皮毛。

這種感覺,讓他胃裡忽然一陣翻騰,噁心想吐的感覺出現,來自童年那將伸進洞裡抓玻璃球的一刻浮現出來。

觸控到動物皮毛的後怕感瘋狂湧現,讓他全身發膩,冷汗直冒,差一點整個人就抖了起來。

顏駿澤狠狠地咬著牙,任憑手指那種黏人的感覺一直出現,任憑四周的黑暗無聲無息的吞噬著自己。

他沒有發覺,自己一身衣服早已被汗水溼透,頭髮全部打溼。

不知過了多久,滲人、噁心、發膩的感覺終於開始消退,那小手不知去向,手指之間的黏稠感也慢慢變得真實。

這一刻顏駿澤發現自己手上真的有什麼東西,如同爛泥或者臭屎一般黏糊糊的,他立刻往地上使勁蹭了蹭。

沒有誰再說話,整個棺木內一片死寂。

大約一分鐘後,確信自己的恐懼離開後,顏駿澤輕輕吁了口氣,對躺在身旁的男子壓低聲音道:“剛才我的恐懼,感覺起來完全是真實的,怎麼回事兒?手裡真的有屎,或者稀泥。”

“這一切……本來就是真實的。”這男子哆哆嗦嗦回答。

而此刻顏駿澤才發現他依然在發抖,一隻怪異竟然在發抖,聽起來似乎很可笑,但此刻擺在眼前的卻是事實。

隨即他輕聲問:“這是我的恐懼,你怎麼怕成這個樣子?”

男子似乎在黑暗中抬起了頭,盯著顏駿澤,似乎怕顏駿澤聽不明白,一字一句的用方言說道:“她……來……了!”

“誰?誰來了?”顏駿澤一愣,隨後猛地醒悟過來,“你的恐懼……來了?”

“不要看她!”男子壓低聲音說了最後一句,趕緊閉上了嘴,再也不說話。

喵——

一聲莫名其妙的貓叫,陡然間在整個棺木空間內響起,隨即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的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

“臥槽!你個老小子,你特麼恐懼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顏駿澤整個人呆住。

棺木外。

張小茉默默計數,從她離開棺木背貼牆壁以來,身後牆中那隻古怪的手,拍打了自己37次。

不過每一次她都忍住,沒有回頭看,甚至理都沒理會。

但眼前的危機她卻無法忽視了。

這屋裡積水上升的速度出乎了她和顏駿澤的預料,在水流抵達腳彎後,似乎上漲的速度開始增加。

短短几分鐘,水平面已經漲到張小茉的胸口。

不過好在她手裡的電筒是軍用多功能防水型,此刻在水中依然可以照明。

四處照了照,除了身後以外,周圍其他地方並沒有什麼詭異之處,所以張小茉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水平面的上漲這件事上。

又是一分多鐘後,水平面到了脖子。

水面的浮力將她完全託了起來,張小茉沒有辦法,脊背離開了身後的牆壁。

隨即她的肩膀再次被拍打了一下,這一次,是離開牆壁之後的。

張小茉立刻滑動水流,沒有讓自己的身體旋轉過去,依舊不理會身後。

這間房屋的天花板距離地面大概米,積水完全將整間屋都填滿的話,還要一些時間。

在此期間,張小茉低頭用手電照了照擺放在地面的紅棺。

此刻水浮力已經很大,但這紅棺彷彿吃了秤砣心一般,紋絲不動躺在那裡。

而且周圍沒有水流旋轉而下,也就是說,還真如剛才顏駿澤所說的那樣,積水並沒有流入棺木內。

“這小子,原來腦袋沒有被驢踢?”張小茉自言自語,隨即一愣,“但他是怎麼知道水流不進棺木的呢?”

同一時刻。

顏駿澤感覺耳朵根在發紅,但他已經沒有時間理會誰在想自己。

就在剛剛那身貓叫之後,他似乎看見了靠近身旁男人那一面的黑暗中,出現了一對幽藍的眼睛。

這眼睛所散發的光芒很小,不注意觀察的話,不會第一時間就發覺。

下一秒顏駿澤想起了這男人的提示,讓自己不要看那東西,他立刻轉過頭,使得自己仰面向上,不再東張西望。

“難不成這傢伙害怕的是……貓?可貓有什麼可怕的。”顏駿澤胡亂猜測。

密密麻麻的窸窣聲很快靠近。

這一次顏駿澤聽得明白了,這是衣服在地上爬動後摩擦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細微的但卻密密麻麻的摩擦聲,非常多。

大約四五秒鐘,那東西靠近了身側這個男人。

顏駿澤猛然醒悟,那些密密麻麻在地上拖行摩擦的聲音,似乎是頭髮,大量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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