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王明寶身邊士卒的講述,杜愷這才明白王明寶是如何在整個白天保住了連川港,保住了全軍的後路的。那是他將扎馬釘擺在了自己的身後,他深知要是把所有後手都擺在自己身前,單靠這五千人,根本擋不住數倍於己的申兵鐵騎。於是他便用自己和屬下五千士卒的性命擺下了一個迷陣。他算準了,只要在自己身後,恩克再遇上扎馬釘和飛鏢,必然會懷疑還有伏兵,這般疑神疑鬼肯定就走不快!

想到這裡,杜愷仰天高呼道:“明寶兄弟啊!杜愷對不起你呀!”可是隻有杜愷自己知道,也確實再沒有一兵一卒能再派給王明寶了。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辜負了玄素清交給他的重任!

儘管心情沉重,但為了明天還將持續的戰事,杜愷清點了下身邊還剩下的弟兄。眼下,還能隨他征戰的弟兄已經不滿五千人了。現在大家都坐在第三道壕溝裡,彼此依靠著等待太陽再一次升起。

突然間,一個黑影跳進了壕溝,不待裡頭計程車卒反應過來,那人便一把摁住一個士卒的肩膀開口問道:“自己人,你家杜總兵呢?”

士卒藉著不遠處火把的微光,依稀看出來人身著大津軍的甲衣,於是,士兵有氣無力地向杜愷在的方向指了指,就又把頭靠回到溝壁上。來人又輕輕拍了幾下士兵肩膀,嘴裡說著:“謝了,兄弟!”而後尋著杜愷的方向過去了。

來人正是跟隨著玄素清,守衛新鄭城的孟良。素清還是放心不下杜愷這邊的情況,這才派了孟良連夜沿著運河快馬趕來。

見到杜愷,孟良大吃一驚,此刻的杜愷似乎耗盡了往日的全部神采,一個人癱坐在幾個士卒中間。

看見孟良,杜愷便把士卒們叫到別處去,一開口卻是一臉輕鬆:“孟兄,你怎麼來了?”

“杜兄,你怎麼了?傷得重嗎?”孟良忙問道。

“不礙事,都是些皮外傷!”

“怎麼不見王將軍!”

聽到孟良的話,杜愷低下了頭,良久才匆忙說道:“明寶殉國了!”他的語速很快,好像是不想讓自己聽到自己口中說的話似的。

“啊?!怎麼會?”孟良不敢相信。

“怎麼不會?”孟良的疑問一下子激出了杜愷滿腹的委屈與痛楚:“我只有十萬步卒,步卒!你知道嗎?這裡是什麼樣的地方?一馬平川!一馬平川明白嗎?人家,人家是二十萬鐵騎!片刻之間就能衝上來把人劈斷!我的兵,我的弟兄們,手裡有什麼?就只有一把刀、幾支箭,箭用完了,刀砍彎了,就得用牙咬,用手抓,用命填!今天,王明寶以下五千人陣亡了!只是為了把申軍從晌午拖到日落,五千人啊!五千個弟兄,五千條性命就這麼沒了!我呢?從早到晚,打下來,身邊就剩這麼點人了!四萬多個弟兄就這樣沒了!要不是弟兄們拼死護我,我今日也得死在這!你說會不會?啊!會不會!啊!!!”

孟良眼見杜愷說著說著,額頭上就鼓起了青筋,淚水奪眶而出。他明白眼見這麼多朝夕相處的弟兄在自己的身邊倒下,幾乎沒有人的眼眶能扛得起深沉的淚水。為大將者當然要有異於常人的胸懷,但人心都是肉長的,不可能對如此重大的犧牲無動於衷。孟良當然理解眼前的杜愷,他也眼含熱淚地說道:“受苦了!我這就回去,把我那兩萬輕騎拉來,明日咱們弟兄一塊,跟他孃的申狗拼了!要死,咱也死在一起!”

杜愷知道孟良向來沒有那些個虛與委蛇的花花腸子,他這話是他的心裡話,杜愷內心的痛楚,緩緩地被孟良這肝膽相照的袍澤之情融化了。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擦乾臉上的淚痕平靜地說道:“孟兄,你這是說得哪裡話,我杜愷這裡是有些難處,可是,這朝廷北伐的重任都壓在了玄大人身上!咱們跟著大人這麼多年,還不知道他嗎?他這人遇到什麼事都是雲淡風輕的。其實,他比誰都操心,要不,現在你我怎麼能見得著呢?你要是真的調兵來了我這,那中路軍怎麼辦,新鄭城怎麼辦?”

孟良低下頭想了想又說道:“那也不行,你這裡就剩下這些個弟兄了,明早申狗們再咬上來,你怎麼撐得住啊!侯爺可是說了,連川港必須守到明日日落!我這就回去,稟明實情,明日正午前帶兵過來!”

孟良說完返身就要走,杜愷則伸手一把拉住了他,接著硬生生的把他摁坐了下來,急切的說道:“孟兄!你還不信我嗎?我說能守住就是能守住。實話跟你說,我在港內留了後手,就算今天我死了,明天我的弟兄也能守得住。再說了,咱們不能都只看著自己院子裡的那些事!為將者哪能不顧大局而恣意妄為啊!這次北伐,玄大人有言在先,兩軍相爭唯能險勝,北境申軍最精銳的不就是我當面的這二十萬鐵騎嗎?杜愷有幸,甘為我北伐全軍伏虎之餌。若真能助得玄大人平定北方,復我大津朝,我杜愷死而無憾!”

孟良看著話音虛弱的杜愷卻有著一臉的堅定,他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孟良的胸口,突然感覺到有一種錐心刺骨的疼痛!於是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抱著拳說道:“好吧!杜兄保重!我回新鄭了!”

杜愷終於鼓起了淡淡的笑容,他一臉欣慰的點著頭說道:“告訴大人,不必記掛我。杜愷必不辱使命!”

孟良猛得轉頭就要走,可是剛往前邁出幾步之後,他懸著的心還是放不下,好像被一支無形的手緊緊的捏著似的,讓他甩不開步子。可是,他的腦子裡又想起了玄素清的吩咐,便又努力往前走了幾步,然而,走得越遠,胸口的那揪心的疼痛就越是分明。最終,孟良心一橫低頭轉過身來回到了杜愷身邊。

杜愷看著孟良又回頭走來了,心中不免有些吃驚,可他剛要開口詢問時,孟良已經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杜愷面前,接著拍著手掌上的黃土左右看了看,然後開口說道:“杜兄,明日一戰,能戰便戰,實在是頂不住了,就想個法子撤吧!”

杜愷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孟良沉了口氣猶豫著說道:“你知道嗎?西邊的高繼勳他們降了申狗!”

“你說什麼?!”孟良這話簡直是杜愷頭頂上的一記悶雷,杜愷又問道:“確切嗎?”

孟良不敢看杜愷,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杜愷又問:“侯爺知道嗎?”

孟良還是垂目點頭,杜愷追問道:“那,侯爺怎麼說?”

這回孟良搖了搖頭,杜愷急了,他起身一把抓起了孟良的衣領猛得晃一下,問道:“什麼意思?到底是怎麼回事?”

孟良這才緩緩抬起頭來說道:“這訊息千真萬確,申國和西原城的孫望庭串通在一起,突然圍了洛邑城!城裡李敢劫了高繼勳,城中五萬人馬就都降了。現在,孫望庭的人馬正押著咱們的降兵往幽州城趕呢,差不多明天一早就能趕到幽州城下。看樣子,是打算跟幽州城裡的申軍合起夥,要對新鄭城動手了!”

“李敢?!他怎麼能……”杜愷恨得立起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孟良接著說道:“看樣子,李敢一直就是他們的人,三年前也是詐降的!”

“誒!!這麼些年,我怎麼就沒有看出來呢?”杜愷內心無比自責,片刻他又對孟良說道:“那你還不快回去!這時候,侯爺身邊不能沒有你!”

“可是你這邊……”

“哎呀,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杜愷真急了:“今日一戰,雖不是大勝,可敵軍死傷也有三四萬人馬,明日天亮之時,杜愷還能再殺他四五萬人,那蘇哈昌今日中箭負傷,明日申軍戰力必然受損。杜愷就是把命丟在這,也絕不後退半步。你速速回去,務必保得侯爺無恙!只要有侯爺在,大津朝就在!你明白嗎?”

孟良點了點頭重重地說了聲:“保重!”

杜愷則抱著拳應了句:“彼此!”

之後兩人也不再多說什麼了。孟良站起身來快步離開了杜愷的壕溝,直到走在了黑夜的曠野上,走出士卒的視線時,孟良才發覺自己的眼淚止不住的流淌了下來。他一把抹乾面頰,快步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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