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天已大亮,廖晉的大軍終於趕到了太陵城下,攻城器械一應俱全,廖總兵大喜過望,他縱馬來到城下喊話道:“袁副使,皇上來了嗎?”

袁思孝站在城頭上罵道:“廖晉,有膽你就攻城,你的梯子架上牆頭的時候,必是你的死期到了!”

“呵呵!那就對不起了!你們這些人欺瞞皇上,在太陵城裡圖謀不軌!我今天必要攻進城去,活捉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到時候誰死誰活還不知道呢!來呀,弟兄們攻城!”廖晉得意極了,就憑巡防營那幾個窩囊廢,要不了半個時辰,這太陵城就得易主!

而袁思孝這時雖然眉頭緊鎖,但言語裡倒也是多了幾分底氣的,因為,代晴她們連夜說服了大先生,讓阿順領著城裡南川會的一萬多弟兄,來幫著袁思孝守城。思孝想著,好歹看看能不能堅守到晚上,等著皇帝回來。

城上城下劍拔弩張之際,廖晉的嘶吼打破了城下可怕的平靜:“弟兄們,攻上城去,清君側!”

接著,廖晉的隊伍呼喊著衝殺了上來,城上的巡防營軍士,看著城下怪叫著扛著梯子撲上來的亂兵,加上還有密密的羽箭擦著頭皮飛過,個個被嚇得兩腿打顫癱坐成泥,直不起腰來。思孝一看,搖著頭心涼半截:靠這幫慫貨,怕是一個時辰也守不住。好在,南川來的一萬人,倒是個個精武,此刻任憑城外大呼小叫的,人人泰然自若地藏身在垛口之後,等待敵軍爬上牆時奮起一擊!

轉眼間雲梯已經架在了城牆上,城上還是沒有什麼反抗的動靜,廖晉的雙眼鼓得通紅,現在就差弟兄們爬上城頭了,至高的權勢就要落到他手上了。

就在廖晉躊躇滿志的時候,一個小校飛馳而來,他跑到廖總兵身邊小聲說道:“將軍,側後方突現一軍!”

廖晉吃了一驚,忙問道:“有多少人?”

“大概兩千多人!”

“集春鎮那邊有沒訊息?”

“回將軍話,沒有!”

看來,這對廖晉來說不是什麼好訊息,不過對手就兩千人,想必也不敢貿然對自己下手,於是,廖總兵心一橫,說道:“不管他!告訴弟兄們攻城!”

“是!”

一聲令下,廖晉手下計程車兵就往城頭竄去,可是沒想到,這些人就要爬到城頭時,城頭的垛口上,突然就閃出了一眾身著灰土布衣的“百姓”,他們手持長刀出手狠準,往往兩招之內便能斃敵性命。廖晉原以為巡防營那些個窩囊廢,肯定是躲在牆後等著舉手投降的,這是哪裡殺出的“老百姓”?對了,南川會!廖晉心裡暗罵了一句:該死的!每一次他都無限接近功成名就,可無一例外的,都在最後時刻敗在了南川會的手上。想到這裡,廖晉渾身上下的青筋全都暴了起來。

可就在他握緊雙拳準備孤注一擲的時候,突然,不遠處傳來了千百人的齊呼聲:“皇上有旨,嚴懲首惡,餘罪不問!執迷不悟,定斬不留!”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袁思孝站在城樓上循聲望去,他看見了明黃色的御攆,他高呼道:“是皇上,皇上回來了!”躲在他身旁的汪正明聽了心裡一驚,也趕忙順著思孝的目光探去。袁思孝則讓城上的軍士們一齊高喊起來。一時之間這鋪天蓋地的呼聲響徹了廖晉軍中!已經撲到城下的軍士,被嚇得站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也正在此時,傳令兵再次來到廖晉的身邊,報道:“將軍,我軍後方有敵軍壓來!”

廖晉一聽,心裡立即蹦出兩個字“完了!”他開口問道:“誰的隊伍?有多少人馬?”

“約有數萬人,將旗上繡個‘杜’字!”

“好了,你下去吧!”廖晉此刻萬念俱灰,他知道是杜愷領兵殺來了,太陵城攻不進去,皇帝領著兵追殺在後,人生還有比這樣的時候更讓人絕望的嗎?廖晉突然大聲說了句:“下去吧,都下去吧!你們都下去吧!”

其實不用廖晉下這最後的軍令,他的隊伍早就開始了分崩離析了,哪裡還有人攻城、守陣,眾人不是作鳥獸散,便是衝著皇帝的御攆跪下,把頭埋進地裡。混亂之中幾個小校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們對了下眼神,隨後默契地取出繩索,衝著還坐在馬上發呆的廖晉一拋,把他撂下馬來五花大綁後摁跪在了地上。廖晉早就放走了所有精氣神,毫不反抗!

不多時,鹹嘉帝領著玄素清、杜愷等人來到了廖晉面前,皇帝問道:“廖晉,你知罪嗎?”

廖晉好像沒有聽懂皇帝的問話,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為什麼?為什麼!我怎麼就是鬥不過你們?我不服!”

杜愷喝斷了廖晉的瘋話:“放肆,你要跟誰鬥?做臣子的不知道忠君愛國,必定會落得如此下場!”

鹹嘉帝揮了揮手說道:“唉!押到天牢去吧!讓三法司好好審,朕不想再看到他!押下去!好歹一個總兵,這副樣子叫人笑話!”

太陵城的一場動盪終於平息了下來。在皇帝的親自過問下,禮部給木葉都擬了個“武烈”的諡號,並由鹹嘉帝親自下旨慰勞,遺體送回播州以國公禮安葬。壽王則被罰閉門三年思過。至於南川會,皇帝的旨意裡只說,在亂兵圍攻太陵城時,南川會子弟踴躍登城共赴國難,理應褒獎!並由兵部負責登記造冊,每人可領賞銀十兩。

然而,這場看似短促的動盪,卻在太陵城裡留下了久久揮不去的餘響。一個月後,市井間的流言漸起。

本來,聚賢莊由於壽王府的閉府,生意慘淡了下來,可說不清從何時起,人們路過這座王府前的酒莊時,居然都願意坐進來喝上杯茶,於是,正一籌莫展的老闆,乾脆把聚賢莊改成了茶館。這一日,茶館裡正是賓客滿座,三教九流匯聚之時。一桌子鄉紳打扮的人聊起了一月前的那場風波。

其中一人說道:“誒,你們知道後來那廖晉是怎麼被擒的嗎?”

另一人答道:“怎麼不知道,皇上領兵殺回來了唄!切,全城人都知道的事,你在這兒賣什麼關子!”

“此言差矣!”那人一臉神秘地拿捏著。

“那你倒說說,哪裡差了?”另一個人不服。

“自古皇帝出行,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得有禮部的公告,上林衛的儀仗吧?可是,你們想,仔細想,事發之前,玄家少爺領兵還朝,皇上在宮中宴飲,是吧?隔天城裡就出事了!這期間皇上在哪?”

“廢話,當然在宮中啊!”茶館裡的人都默默地聚了過來。

“這就對了,那擒下廖晉那天的前一天,這太陵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了,可是第二天皇上的御攆為什麼會在城外?”

人們開始有人悄聲私語起來,更多的人則是瞪大了眼睛,等著眼前這人解密。

那人卻不急著說破,居然自顧自地品起了茶來,終於,有人等不下去了,開口問道:“哎呀,快說說吧,別吊這麼多人的胃口了!”

見到故弄玄虛起了效果,那人終於又開口道:“想不出來了吧?我問你們,那一日天黑之後,你們可曾看到一張告示?”

“告示?什麼告示?”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不多時,突然有人想起了什麼,開口道:“你是說那個‘懷……’”話剛要出口又趕緊嚥了回去。

那個往人群外看了看,說道:“對呀,就是這告示,你們還記得裡面有一句‘果有危難,則天兵必至!驅賊保境,掃除禍亂’一句?”

有人附和道:“你是說,城外皇帝的御攆是懷明太子的?難道真是舊太子領兵救下了太陵城?”

那人趕忙把食指豎到嘴前:“噓!”

另外又有人說了:“拉倒吧,怎麼可能,你怎麼知道的?你在當場?你看到了?切!”

那個又說道:“我不在,可我老婆家的外甥就是巡防營的,當時就在城頭上,看得真真切切的!”

“誒,什麼樣,什麼樣?”

“什麼什麼樣?”

“就是那個舊太子啊!”

“說是個長鬚飄飄的老人!端坐在一匹高俊的大白馬上。威風凜凜的,可精神了!那氣度不減當年!”

“對呀,一算也該是六十多耳順之年了。”

又有人說了:“還是不對呀,這滿朝文武一點訊息都沒透出來呀!”

“哎呀,你傻呀!這種事哪個當官的敢到處亂說呀!還有,我老婆的外甥說了,舊太子說他借的是天兵,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呀,這廖晉既然降了,就別殺了,關進天牢去就好了!”

旁邊的人馬上附和道:“哦,對對對,我就覺得不對勁吧!犯上作亂的人,哪朝哪代不得滿門抄斬什麼的,唯獨這廖晉只是關了起來!”

“這下明白了吧?”

眾人紛紛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市井間便是如此議論紛紛,百姓們越是議論,就越是對皇帝當時“躲在皇城裡”不敢出頭表現出了不滿的意思來。看來還是國賴長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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