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來到了正午,天氣的炎熱加上鋪天蓋地的蟬鳴,讓沈三金憤怒的心緒更加的火上澆油,恰在此時,蘇哈昌趕到了!

早在天未大亮時,蘇哈昌接到了倪昌時派人百里加急送來的戰報,就在昨天夜裡,沈三金對倪昌時發起突然襲擊,一度圍攻平間縣,所幸未能得逞,現在正往岳陽方向進犯。蘇哈昌大罵道:“好大的膽子!”於是,立即整頓兵馬,向著平間方向急馳而來,並且行進中隊伍逐次展開,隨時準備剿滅沈三金一夥!

沈三金的前哨兵,先是在老遠就發現了蘇哈昌的大隊人馬,沈三金這會也在滿含憤恨的心緒裡冷靜了下來,他知道經過昨夜與倪昌時部的摩擦,加上宋金德之前的讒言,自己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申軍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可是要論戰,眼下手上的殘兵也贏不了蘇哈昌的十萬鐵騎,但既然投降沒有好下場,他就打算孤注一擲拼死一戰了,現在唯一對他有利的,便是腳下的這一片泥沼之地,加上四周這一片矮小的灌木林了,雖未到三伏天,但天氣已經開始炎熱起來了,半天的太陽已經把地面上的泥沼曬乾了,可是一腳踩下去,還是能陷到下面的爛泥裡去,有的地方甚至能沒到膝蓋。

沈三金把士兵們儘量召集起來,這些士卒們分明看到沈三金臉上的肌肉都要豎起來了!他咬著牙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弟兄們!我沈三金對不住大家了!現在,咱們身處這生死之地,已經無路可走了,蘇哈昌的十萬鐵騎正衝著咱們殺過來了,大家應該知道,走是走不脫了,我們現在只能拼死一戰了,殺一個夠本,殺一雙賺一個!大家不要怕,咱就讓他們的鐵騎陷進這泥裡,我們先撐到晚上再想辦法突出去!”沈三金說完掃視一圈,發現士兵們要嘛神情木然,要嘛低下頭去默不作聲,還有的乾脆低聲哭泣起來。他也明白,自打他們當了反賊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有了讓其為之壯烈的資本!

突然,林子外傳來了由遠及近沉重的馬蹄聲,士卒們開始不自覺的蜷縮起身體來,彷彿來敵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他們的心頭上,不一會兒,馬蹄聲在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接著林外的申兵們齊聲高喊道:“沈三金!滾出來!”

士兵們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們的主帥,沈三金一言不發,他站起身來,兩手認真整理起自己身上的鎧甲來,旁邊的親兵也聚過來幫他整理起來。片刻之後,沈三金鄭重地戴好頭盔,拿過長槍來,翻身騎上馬後,還不忘伸手拍拍戰馬身上的灰,而後低頭對士兵說道:“傳令下去,讓弟兄們都散開,要開戰了!”

林外的蘇哈昌已經將隊伍分成了三股,左右兩翼的騎士們此刻正用盡全力死死拉住韁繩,胯下那些身經百戰的戰馬,彷彿嗅到了人血的腥氣,早就按捺不住要衝去敵陣了,這會兒雖然有主人拼命拉著,但它們的蹄子一直反覆抬起摩擦著地面。

沈三金終於從樹叢裡鑽出來了,老遠蘇哈昌便喝問道:“沈三金!大申待你不薄,何故造反啊!”

沈三金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自顧自的立住馬,再把長槍往土裡一插,抬起頭正要回應蘇哈昌的話時,卻發現申兵們身後有一大片烏雲正緩緩衝著自己這邊壓過來。他心裡暗喜起來:原來天不絕我啊!於是沉了口氣慢悠悠地說了起來:“世子殿下說我造反,我如何造反了?”

“你問得好啊!”蘇哈昌說道:“襄城下貪生畏戰,私通敵寇,平間縣外偷襲倪昌時部!你這不是造反,又是什麼?”

“我貪生怕死?我私通敵寇?呵呵!”沈三金冷笑道:“世子殿下,您怕是聽信了宋金德那老賊的讒言吧?我們中原有句話,怕是你們沒聽說過吧,呵,我今天告訴你,叫: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我要是貪生怕死,我這十數萬人如何能折損大半?說我私通敵寇?你還是回去問問宋金德,到底是誰私通敵寇?還有……”

“夠了!”蘇哈昌不待沈三金說完便喝斷了他,接著蘇哈昌幾乎咆哮著:“我讓你撤了嗎?你臨陣脫逃還不是貪生怕死,是什麼?我也送你一句中原古語: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蘇哈昌動了肝火!他的話說得很重,顯然,蘇哈昌是被沈三金的話刺激到了!他自幼仰慕中原道統,最聽不得他人輕視他對於中原文化的理解!沈三金時才的話,在蘇哈昌看來是對他這個世子最大的不敬!

沈三金卻渾然不覺蘇哈昌已經堅定了心中的殺念,他接著說道:“前有堅城,後無援兵,我軍孤軍深入怎能不敗?行軍作戰,又豈能是我一家之兵……”

“你滾回林中去!”面對沈三金不知死活的侃侃而談,蘇哈昌再也沒有耐心聽完了:“我給你半柱香的功夫,半柱香之後,我大申鐵騎便要殺入林中,你等應戰便是。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刀快!”

沈三金聽著蘇哈昌從上下牙之間擠出來的話,這才發覺自己是惹怒了大申國的世子,本來他是想要把戰鬥拖到大雨來時,現在看著那片烏雲,似乎停在了遠處的天空中,而這邊已經談崩了,沈三金又想著要挽回一下,他忙說道:“殿下!殿下!在下還有話說!”

“不送!”蘇哈昌冷冷地扔下這兩個字,便獨自調轉馬頭往身後走去,實在不想再理會沈三金了!倒是申軍的騎士們,應該是看出了沈三金最後時刻露出的膽怯,於是紛紛鬨笑著嘲弄道:“哈哈,滾吧!把脖子洗乾淨了!”

沈三金只好悻悻地回到了林中,他來不及想什麼了,讓持手刀計程車卒和持長槍計程車兵分出了前後兩隊,準備前後突進殺傷騎兵。親兵們湊上來問道:“將軍,我們有勝算嗎?”

沈三金長長嘆了口氣,仰頭長嘆道:“唉!聽天由命吧!”

很快,林子外吹響了牛角號,且不待號音落地,蘇哈昌的左右兩翼便如尖刀般,飛快地往沈三金的兩肋猛 插進來,沈三金計程車卒們,剛從那些被馬蹄聲震落的樹葉中感覺到害怕,那如狼似虎般兇狠的戰馬,便已周身鼓著健肉衝殺到了跟前。沈三金高喊著:“長槍手們上啊!先刺馬再砍人!”

可是,哪裡有人還能聽指揮呢?士卒們根本控制不住地發著抖,巨大的恐懼由內心傳導到了矛尖,大都還沒來得及返身逃跑,便被壓上來的騎士撞碎了五臟六腑,看著趴在泥地上口吐鮮血的同伴,倒也有幾個尚有幾分血性的兵士,高喊著挺起長槍狠命刺過去。而對方並不躲閃,任矛頭扎進馬身,只見申軍的戰馬不待矛尖完全沒入身體,便自覺奮力揚起前蹄,身上健肉一緊,就能生生將對方的矛柄撅斷,接著那如錘的雙蹄只要踢中對手,那便必是骨碎當場,無人能得幸免。終於,剛才接戰不久,沈三金的隊伍便開始四散奔逃,士兵們完全沒有了對抗下去的勇氣,他們在泥沼裡沒命的亂竄,任憑申軍在自己身後的同伴們身上砍瓜切菜!

然而,就在沈三金已經無力約束自己的軍士時,蘇哈昌的騎兵卻突然開始紛紛陷入泥坑裡,衝在前邊的戰馬把泥沼表面的硬殼踏碎,後面再撲上來的立刻就陷進了半人高的爛泥裡動彈不得,這戰機對於沈三金太難得了,他馬上振臂高呼道:“弟兄們,報仇的時候到了!他們動不了了,大家衝上去砍了他們!”沈三金擔心士卒們還是畏懼不前,於是,先拉出了一隊弓弩手,不及站齊便對著難以自拔的申兵們一通亂射。看著對手不停怪叫著跌下馬來,剛才好不容易保住命計程車卒們,好像膽氣又回來了,大家蜂擁著回過頭來,揮著長刀,挺起長槍,衝著剛才還驕橫的追殺著自己的申兵們砍殺了過去。這時的沈軍已經沒有了陣形,衝殺也完全沒有了章法,士兵們胡亂地衝著申兵撲過去,面對著眼前艱難地從泥中抽出腿來,拼命向後逃跑的申兵,沈軍士卒們甚至都等不及衝到跟著,便將手中的刀狠狠地擲過去!甚至,他們連申兵的屍首都不放過,很多已經力戰而死的申兵倒地後,仍被砍上十幾刀!而不願放棄戰馬的數千申軍騎士,還在拼命拉著手裡的韁繩,一面焦急地看著即將衝到眼前的沈軍士卒。一時之間,申軍的攻勢到了崩潰的邊緣!

突然,一支響箭“嗖”的一聲憑空升起,蘇哈昌領著一隊申兵呼嘯著從中路殺了出來,這隊人馬並不衝進泥潭,而是衝到泥沼邊上迅速展開,同時飛快地從左右腰間的箭斛裡抽出箭來,一支接一支向著衝上前來的沈軍士卒射去。由於,沈軍士兵同樣也是雙腳踩著泥巴勉強向前衝殺著,因此,他們在申軍精射手眼裡,簡直就是活靶子,申兵們甚至都要瞄準了對手脖子和眼睛才會放箭出去,而後並沒有任何停頓的搭弓瞄著下一箭,只用耳朵聽著對手的慘叫來判斷自己的戰績!蘇哈昌的射手們隊形始終異常齊整,兩隊人馬縱向並進,衝到泥沼地邊上時,立即左右兩分展開隊形,在橫向執行的過程中,放出隨身兩個箭斛裡的二十四支箭,然後隨隊向著來路的方向折返,在後方重新掛好箭斛後,再跟著前隊逐次衝入前陣,如此迴圈往復,一次次成片收割著沈軍士卒的性命。而在半人高的泥沼之中,沈軍士卒中箭身亡後卻無法倒下,都被泥沼封在了原地,垂頭呆立著。幾輪下來,被困在泥潭裡的申兵們面前,迅速立起了一排排沈軍士卒的屍首!

當然,沈三金也不好惹,見到情勢逆轉,他立即讓身後的弓弩手們壓上前去,他們的行動很是靈巧,左突右閃幾下便藏到了立著的屍首後頭,藉著陣亡同伴的掩護,他們先是彎弓搭箭將困於泥沼裡的申兵們挨個送走!緊接著,他們又把箭頭瞄準了在泥沼外反覆放箭索命的申軍快騎們,沈三金知道申軍齊整的隊形,是他們手中制勝的利器,要是能打亂他們的陣形,擾亂他們節奏,那麼戰局就還有翻轉的可能性。於是,他讓士兵們瞄著目標更大的戰馬射去,然而,身披重甲的申軍戰馬根本不怕沈軍的羽箭,幾輪齊射後,雖然戰馬與騎士紛紛中箭,但那些箭桿不過就像是貼在了甲冑上一樣,幾乎沒有傷到人。

沈三金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又讓手持長槍計程車卒們壓了上去,這回他們摸到了申兵的屍首後頭,這樣就離泥潭外的申兵更近了一些,接著,只聽得沈三金大喊一道:“擲!”埋伏在申兵屍首後的長槍手們,立即甩起胳膊將手中的長槍狠狠地擲了出去!這長槍的殺傷力果然夠用,飛出去的長槍雖然命中率很低,只幾桿槍便重重刺穿了申兵們身上的鎧甲,但巨大的疼痛並沒有隨著歇斯底里的慘叫被釋放出來,中槍的申兵們在死去的一瞬間,不自覺的將手中的韁繩扯到一邊,而後再一頭栽下馬背,而碩大的馬身甚至會隨著騎手的跌落而轟然倒下。就這樣申軍的隊形被打亂了,後面的騎士發現前方的同伴倒下,便立即高高拉起韁繩,想要拉停馬來,以免踩踏到自己人,沒想到這樣一來,竟引發了身後一連串的戰馬都幾乎同時高揚起了前蹄,終於,最後一匹沒有停穩而猛地撞上了前隊,於是,大家便全都撞到了一起,再加上緊跟上來的後隊也同樣一頭紮了上來,一時之間申兵陣中落馬者無數,彼此之間相互踩踏起來,哀嚎與嘶鳴之聲不絕於耳。只是好在沈軍士卒投出第一輪長槍後,便兩手空空無法持續維持打擊,因而,申軍鐵騎們才不至於傷亡過大。

這時,牛角號再次吹響,蘇哈昌變陣了,反覆撲上來搭弓索命的隊伍停了下來,換成殺到泥潭邊上的騎兵們,就地展開,沖天放箭,緊接著一片箭雨便鋪天蓋地兇猛地砸了下來,很快,不斷有鮮血噴濺到站立著的屍體上,同時,沖天的慘叫聲,也分不出是來自魂魄還是腐肉。戰場之上更是陰森與詭異!

此時的沈三金已經無計可施了,在最初的互有傷亡之後,還是蘇哈昌佔了上風,沈三金的隊伍只能是蜷縮在泥潭裡苦苦支撐。就在這時,姍姍來遲的烏雲終於籠罩在了沈三金和蘇哈昌的上空,它先是放出一道貫穿天地的電光,正巧砸在了泥沼地中的一棵大樹上,就在大火就要燃起的時候,緊跟著閃電的轟天巨雷,在兩軍士卒的天頂蓋上炸響,接著熊熊大火在大樹上燒了起來,只一個瞬間,烈焰的舌尖彷彿就已經舔到了烏雲的下緣,然而這一切都擋不住瓢潑大雨洶洶而下,兩軍將士甚至都弄不清從天而降的是雨點還是冰雹,總之,砸在身上,直透過甲片,在皮肉上彈得生疼,士卒們眼中除了大樹燃出的火光,就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了,大地也幾乎立即隨著雨瀑,陷入了滿眼的泥潭之中。

蘇哈昌立即意識到,得要撤退了!腳下剛剛還堅如磐石的地殼,現在已經開始下陷了,於是,蘇哈昌大聲下令道:“快!快!後撤!”

一場大雨足足下了一個多時辰,徹底把天地都拖進了黑夜之中,在老天爺給沈三金續命的這一夜裡,他一直倚靠在一棵小樹下,前前後後想了很多。沈三金明白,此時的幾萬軍士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只要明天太陽昇起,把地上的泥沼曬乾,蘇哈昌的刀鋒就會立即跟著砍過來!而自己的身後還有倪昌時虎視眈眈,退無可退。雖然,他是萬分不甘,但他還是做出了最後的安排,他叫來了一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親兵,從腰裡掏出了宋金德的令牌遞給了他,說道:“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你拿上這塊牌子,明天若是僥倖,你就拿著它逃命去吧,要是不幸,你也不可輕棄性命,拿著令牌到蘇哈昌面前去叫屈!孃的,老子死了,也不能讓他好過!”

那親兵眼角淌著眼淚問道:“將軍!咱們真的沒路可走了嗎?”

“哼!”沈三金冷笑道:“路?還能往哪走啊?我算是想明白了,天下之大唯獨就沒有能容下咱弟兄的地方!早些年跟著他張大帥造反,好不容易成了事,沒想到他老張也不吭一聲就死了,留下個孫望庭小人得志,往死了擠兌我們,我們逃到岳陽城吧,宋金德這狗孃養的,又誆騙我們降申!搞得我們兵敗襄城,回頭又背上了個反叛的罪名!現在被圍在這巴掌大的地方,眼下這四面八方但凡是個隊伍都想要滅了我們,你說,我們還有什麼路能走?”

“都是那個宋金德!是他害了我們!”

“宋金德那老鬼,我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他的!”沈三金恨恨地說道:“不過,細想想,我們當初要是咬緊牙,就是不肯降申。等人家的大兵殺到,咱們真的能扛得住嗎?”他搖了搖頭又說道:“所以呀,這天下就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咱這麼多年潑了命的打戰,其實都是給人家打短工的,收成一到,人家把麥子收走了,就丟給咱一碗稀粥,還不管飽!你說是不是?”

一席話得那親兵低頭不語了,一會兒親兵又抬起頭來說道:“將軍!要不咱們降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呵呵,快別說傻話了!現在全天下都想著要除去我們!唉!”沈三金嘆氣道:“你沒看今天蘇哈昌的戰法,多狠啊!就是沒想著給我們留活路的!你還不明白嗎?咱們的人頭啊早就掛在人家的功勞簿上了!”

“那咱們就殺去襄城去,投靠大津去!”

“哼!”沈三金又冷笑一聲說道:“我們本來就是大津的逆賊!後來又降過大申!在人家眼裡,咱就是喪家之犬!哪會有人收留啊?”

那親兵徹底不說話了,沈三金緩緩說道:“今夜子時,讓弟兄們分頭往外衝殺,若是能趁著蘇哈昌他們睏倦,一鼓作氣衝殺出去,或許還有生路!要是衝不過去,到了明天早上,哼!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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