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當然明白節度使的意思,有什麼難處可以直接提出來,當場解決,但節度使這樣問只是一種態度,你不能真的順勢提出一堆難題,那就太沒有眼力了。

官場講究務虛時不能務實,務實時不能務虛,一旦搞反,那就離下臺不遠了。

那什麼時候務虛,是什麼時候務實呢?

比如像眼前,節度使剛下船,腳下還沒有站穩,見面寒暄,這個時候就是務虛,不能真的提出困難。

而當節度使聽取專項彙報,或者巡視直面困難時,這個時候才是務實,而這個時候必須提出確切困難,而不能含含糊糊,雲山霧罩,讓上司覺得你的思路不清,能力不足。

李洵當了幾年的官,也懂得這個道理,他連忙道:“感謝殿下厚愛,卑職上任時間尚短,正在調查瞭解情況,待了解清楚,一定專項彙報。”

這就是務虛的回答,困難肯定有,但還在瞭解情況,等調查清楚後再彙報。

李鄴走下大船,打量一下四周環境,縣城約在兩裡外,只有一條官道通往縣城,四周長滿了荒草,沒有倉庫,只有幾間破破爛爛的房子,不知是酒館還是客棧,顯得非常破敗清冷。

李鄴眉頭微微一皺,問道:“這裡平時都沒有船隻嗎?”

李洵立刻明白節度使疑問的原因,連忙解釋道:“漢陽縣有兩座碼頭,這裡是漢水碼頭,以前是軍隊碼頭和官府專用碼頭,民船不能停泊,所以船隻比較少,漢陽還有一座長江碼頭,大部分船隻都去那裡!”

“這裡是軍隊碼頭和官府碼頭?”

“回稟殿下,正是!”

“就算是軍碼頭和官府碼頭,難道軍隊沒有物資糧草?怎麼沒有看見一座倉庫?你們幾個縣官應該最清楚,你們說說!”

縣令黃有功連忙道:“回稟殿下,這裡的荒草地十年前都是倉庫,後來江陵的水軍碼頭建成後,軍隊就不用這裡了,官員們下船也不喜歡這裡,更喜歡前面繁華熱鬧的長江碼頭,久而久之,這裡就漸漸廢棄,三年前一場大火把倉庫都燒成白地,就沒有再重建。”

李鄴也不急於下結論,便笑了笑道:“那就去看看長江碼頭!”

眾人上船繼續前行,約行了數里,一片繁華的碼頭區出現在他們眼前,眾人都眼睛一亮,這才是商業繁盛景象。

碼頭停滿了各種商船,密密麻麻有上千艘,岸上的卸貨區各種貨物堆積如山,很多貨物還蓋著油布,再遠處的商鋪一座接著一座,林立次比,門前有各種吆喝聲,在百餘家商鋪背後便是大片倉庫區,倉庫很大,氣勢恢宏,大唐的繁盛氣象顯露無疑。

碼頭太擠,他們的十幾艘船無法停泊,李鄴便讓隨從船隊返回軍隊碼頭停泊,他自己的一艘大船找了一個空,緩緩停泊靠岸。

李鄴下了大船,直接來到商鋪區,在熙熙攘攘人群中緩緩而行,他饒有興致打量每一間商鋪,詢問商品價格,官員們都跟在後面。

這時,李鄴看見一間米鋪,直接走了進來,掌櫃看見進來這麼多客人,歡喜地迎上前,他忽然認出後面的縣令,頓時嚇了一跳,立刻意識到前面這位年輕官員非同小可,連忙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李鄴進來打量一下店鋪,靠牆擺放了一圈籮筐,籮筐裡都是米,價格也不同,陳米稍微便宜一點,還有產地上的區別。

蘇州米每鬥五十五文,湖州米也是一個價,嶽州米每鬥五十文,本地米每鬥也是五十文,李鄴問道:“蘇州和湖州需要運輸本錢,可以理解,但本地米也要五十文,為何?”

掌櫃恭恭敬敬道:“回稟使君,本地米都是今年的新米,價格貴一點,其他都是去年的米了,而且這個價格零售不賣,一次至少要買十石以上。“

“那零售是什麼價格呢?”

“每鬥再加十文。”

李鄴笑道:“這就不對啊!牌子上明明寫著五十文一斗,人家買一斗你就要六十文了,就不怕別人告你?”

掌櫃苦笑道:“不敢隱瞞使君,我們這裡一直都做大生意,低於十石不賣,所以標的價格一直都是大生意的價格,幾十年來都是這樣,因為北方爆發戰爭,大量難民南逃,很多難民來買米,都只買幾升,不賣嘛!他們又可憐,所以給他們說清楚,我們可以賣米給他們,但價格會和縣城的米鋪一樣,要不然大家都以為這裡便宜,蜂擁而來,城裡的米鋪還開不開了?”

李鄴點點頭,回頭對縣令道:“幾十年的習慣我能理解,但既然現在已經可以零售,那麼以前的老規矩也要改一改了,我建議以後都要統一價格,都報零售價,買得多可以降價,而不是漲價,否則會造成很大的誤會,會影響荊襄的信譽,以為我們是發國難財。”

縣令黃有功連連點頭,“卑職明白了!”

李鄴又問道:“蘇州那邊米價現在多少?”

掌櫃不敢隱瞞,遲疑一下道:“蘇州市場上的零售價,新米四十文,陳米三十五文,像我們一次拿貨幾百石,陳米就是二十五文左右。”

李鄴大概明白了,運過來再加十文的運輸成本,那就是每鬥三十五文的本錢,再去掉房租、夥計工錢、損耗,那麼每鬥能賺十幾文錢。

算下來一百石也就賺十幾貫錢,跑一趟運幾百石米過來,只能賺幾十貫錢,利潤並不高,還真是小本生意,除非一年跑十幾趟。

“像你這樣賣米的店鋪,這裡有多少家?”

“連小店一起,一共十一家!”

李鄴從店鋪裡出來,心情有點沉重,如果他們搞官商,這些批發商鋪肯定都要倒掉,不光是米鋪,所有涉及的貨物都會擠垮無數商鋪。

而鹽鐵專賣必須全國一盤棋,單一個地域搞,漏洞太多。

劉晏看出了主公的憂心,也明白他憂心所在,便勸道:“殿下不必太擔心,蝦有蝦道,蟹有蟹路,我們官商參與進來,我們一次採購幾萬石,進貨價可能每鬥就只要二十文,運費只要五文錢,然後我們每鬥賺二十文,四十五一斗。

這些米商完全可以從我們手中進貨,他們就省了運費,本錢還是一樣,對他們沒有影響。”

李鄴苦笑道:“我們一個月的軍俸就要三十萬貫,我就擔心官商獲利太少,遠遠不夠啊!”

劉晏微微笑道:“經商之道在於集腋成裘,在於積少成多,別看一斗米只有賺二十文錢,但量上去了,獲利也很可觀,一年做百萬石糧食,就能賺二十萬貫錢,然後還有別的,可不光是米。

比如卑職說的鹽鐵之利,我們就做商鹽,不做專賣鹽,一年獲利也要有百萬貫。

我們還有幾萬頭駱駝,幾千艘船隻,我們完全可以提供運輸,一年也能得到幾萬貫錢,我們採礦、冶煉、鑄錢,從巴蜀買蔗煉糖,還有可以造船、經營土地等等,只要解決交通,本錢足夠,那麼賺錢的路子太多了,殿下一年三百六十萬貫軍俸,在卑職看來,舉手之勞而已。”

李鄴默然,他明白劉晏是在安慰自己,如果能把蛋糕做大,大家都能獲利,當然最好,可如果蛋糕做不到,那他們多吃一口,就意味著別人少吃一口。

可現實如此,為了自己的宏圖大業,犧牲部分商人的利益也在所難免,該心硬的時候,切不可有婦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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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家裡有點事,只有早晚兩章,很抱歉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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