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天子李亨同樣寢食難安,夜不能眠,他已經連續三天睡不好覺了。

李亨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情還是來了,父皇竟然派特使崔圓來長安了,要求他冊封永王為皇太弟,如果自己不肯答應,他就直接封永王為太子。

李亨當然懂父皇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不封皇太弟,他就復辟,把巴蜀重登皇位。

李亨怎麼能不焦慮,他的皇位並不是正式繼承,而且發動政變逼迫父皇讓位,如果父皇在他身邊,他就能將父皇囚禁起來,父皇的聲音發不出去,這件事就不會再有任何風險。

偏偏父皇不在自己身邊,而在巴蜀,而且現在手中還有了軍隊,一旦他詔告天下,宣佈自己的透過發動政變登基,宣佈將自己廢除,他再重新登基,天下各州會怎麼站隊?

恐怕到了那時,自己就只剩下關中了。

李亨心急如焚,但又無計可施,負手在內書房來回打轉,不停地長吁短嘆。

這時,李輔國和張皇后先後走進來,張皇后行禮道:“請陛下寬心!”

李亨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李輔國,知道是李輔國去把皇后找來勸自己。

李亨嘆口氣道:“朕過於關注安祿山和史思明造反,卻沒想到真正的毒箭來自身後,太上皇向朕逼宮了,皇后說朕該怎麼辦?”

張皇后淡淡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李亨一愣,連忙問道:“什麼辦法?”

張皇后緩緩道:“就一個字,拖!”

李亨眉頭一皺,搖搖頭道:“朕不太懂你的意思!”

張皇后嘆口氣道:“事到如今,只能犧牲太子,先讓太子退位,封永王為皇太弟,然後拖到太上皇駕崩,到時,陛下不再承認皇太弟,重立太子,永王又能怎麼樣?他想自立為帝,那就是造反,因為他接受皇太弟的冊封,就等於承認了陛下的天子之位,陛下說是不是?”

李亨心中稍微舒服一點,這個拖策確實可以,他忽然想到一事,又道:“如果永王遲遲不肯宣佈太上皇駕崩呢?一直隱瞞訊息,弄個假的太上皇,我們又該怎麼辦?”

這時,李輔國走進來道:“陛下可以在成都宮內安插一些密探,一旦太上皇駕崩,再隱瞞他們也會知道,那時,陛下就向天下宣佈太子皇駕崩的訊息,要求天下哀悼,假如永王搬出假太上皇,陛下就直接揭露他造假,大逆不道,然後以此為藉口,廢除他的皇太弟,畢竟太上皇七十多歲了,大家肯定相信陛下。”

李亨點點頭,嘆息道:“只是苦了太子!”

張皇后連忙道:“陛下可以把事情告訴太子,請他以大局為重,以病重為由,主動辭去太子之位,等以後滅了永王,再重立他為太子就是了。”

張皇后極為狡猾,她要利用這件事廢了太子,將來滅掉永王,那時的太子之位就輪不到李豫了。

李輔國立刻明白了張皇后的意圖,他連忙道:“陛下,皇后娘娘說得對,讓太子以病重為由主動辭位,這就為他以後復位創造了條件,大臣們也能理解,如果直接廢除他,那他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李亨終於下定了決心,“朕明白了,朕會和太子談。”

負手走了幾步,李亨又道:“朕已決心罷免房琯相位,任何人膽敢私下和太上皇特使接觸,朕絕不輕饒!”

這幾天,朝中有兩件大事,一個是河隴節度使、岐王李鄴的特使劉晏來長安,代表李鄴進行述職;一個是太上皇的特使崔圓來長安,為永王爭取名份。

如果沒有崔圓,那劉晏肯定是朝野關注的焦點,可崔圓一來,提出了轟動朝野的要求,居然要求立永王為皇太弟,簡直讓人無法接受。

這個時候,劉晏已經不再被人關注了。

上午,劉晏來到大明宮尚書省都臺,拜訪相國李岱。

李岱現在是相國,之前兼任禮部侍郎,科舉結束後,他便卸任禮部侍郎一職,改任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

政事堂五相,每個相國都有自己的基本盤,韋見素是中書令右相兼吏部尚書,他一般呆住中書省或者吏部,他牢牢掌控著人事權,這也是右相的最大權力。

房琯是門下侍中兼兵部尚書,他大部分時間呆在門下省,很少去沒有實權的兵部。

裴冕是尚書左僕射兼刑部尚書,他是法相,一般呆在刑部。

第五琦是尚書右僕射兼戶部侍郎,他是財相,大部分時間呆在戶部。

政事堂也是一個很大的建築群,有專門的事務官員,也有官房,一般只有輪到執政事筆的相國,才會在那裡辦公。

現在正好輪到李岱執政事筆,所以他在政事堂辦公。

為什麼劉晏來尚書省都臺找李岱呢?

這就是執政事筆職責之一,負責和各州進奏院的官員們打交道,聽取彙報,審閱各州送來的奏摺,一般的普通事宜他就直接批覆,重要事宜才會提交右相。

但重要事宜又分為一般重要事宜和重大事宜。

一般重要事宜,右相直接稽核批覆,如果右相認為是重大事宜,那就要召集政事堂進行討論表決,同時提交天子。

這就是執政事筆相國的第二個職責,接到右相的要求,召集政事堂議事。

此時,李岱就在尚書省都臺辦公,接見地方官員。

所以,劉晏來找李岱,其實就是來辦正事的,河隴節度府要求拿到採礦權和鑄錢權,當然,不管朝廷同不同意,李鄴都會自己採礦、鑄錢,也只不過現在他給朝廷一個面子,讓朝廷正式授予採礦和鑄錢的權力。

李岱讓從事上了茶,眯眼笑道:“很不錯嘛!居然知道申請鑄錢權和採礦權,尊重朝廷。”

劉晏也微微笑道:“我們內部也有分歧,天寶二年,朝廷批准了幾大節度府擁有采礦權和鑄錢權,並沒有明顯時限,我們內部就認為,這個規定是無限期有效。”

李岱搖搖頭,“不是無限期,在天寶十三年,朝廷就廢除了這個規定,又同時同意除了范陽、平盧、河東三鎮以外的七個節度使和經略府有采礦權和鑄錢權,後來太上皇又同意永王、盛王、淮王可以採礦鑄錢,緊接著天子在靈武又下旨嚴禁民間和地方官府的採礦鑄錢,所以有點亂,實際上,鑄私錢的地方有很多,甚至地方官府也在偷偷鑄錢,朝廷三令五申也沒有用。”

“那麼我們提出的這個申請朝廷是什麼態度呢?”

李岱苦笑一聲道:“朝廷又不負擔隴右軍和河西軍的軍俸,甚至連地方官府的開支雜項也不管,除了同意外還能怎麼樣,我昨天和韋相國、裴相國探討過這件事,他們二人都很讚賞岐王尊重朝廷的態度,我想政事堂應該會一致透過。”

“但聽說第五琦反對?”

李岱搖搖頭,“他是魚朝恩的人,也是魚朝恩推薦入相的,他反對只是他個人態度,但在政事堂表決時,他必須體現魚朝恩的態度,既然你們已經把魚朝恩收買了,還擔心什麼?”

劉晏心中暗暗吃驚,昨晚去三大宦官府上送銀子之事很隱蔽,李岱怎麼會知道?

“是岐王告訴相國的嗎?”

李岱淡淡笑道:“是獨孤家告訴我的,你放心,這件事很隱蔽,朝廷不會知道。”

這時,李岱的小茶童從外面跑進來,把一張紙條遞給李岱。

李岱看了看,笑道:“有人請使君吃午飯,我們走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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