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近幾個月來,第一次如此心神不定。

一個原本沒有任何希望的人,突然間有了希望,而這個希望,可能就在幾個時辰後。

任誰都難以在此刻保持鎮定。

沈寒御已然算是足夠冷靜,可此時也未能免俗,心緒難以剋制地起伏。

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她,今晚,這微渺的希望給了他些許底氣,思念如突破堤壩的閘水,洶湧而來。

閉上眼,就是桑淺淺。

一顰一笑,靈動嬌俏,語笑嫣然的桑淺淺。

曾經哭著抱住他,求他別丟下她,滿臉是淚的桑淺淺。

今日,態度那麼強勢為他檢查身體,卻平靜淡然地說出“我們不熟”的桑淺淺。

......

天色微明時,沈寒御好不容易睡著,竟是做了個夢。

夢裡,他回到了明城,依稀是在婚禮上。

穿著婚紗的桑淺淺滿臉嬌羞地望著他,明眸如綴滿星星的湖面,粼粼閃著光芒。

他情難自禁地抬起她的下巴,低頭去吻她。

可是一股看不見的力量重重推開了他,血,哭聲,喧鬧的人聲,混雜成一團。

他極力抗拒著那股力量,身體卻似乎仍在快速跌落向不見底的深淵,他看到桑淺淺踉蹌地追過來,想要拉住他。

然而只是徒勞,兩人終究還是交錯而過。

她流著淚喊他的名字,“寒御,寒御。”

“寒御,寒御。”

沈寒御猛然翻身坐起,急促地喘息著,額頭竟是冷汗涔涔。

“寒御,寒御。”

呼喚聲還在繼續,伴隨著輕而有規律的敲門聲。

竟是甄以平的聲音。

沈寒御定了定心神,下床去開門。

門外,不止甄以平在,就連甄家老太太也來了。

兩人神色透著焦急。

一見到沈寒御,甄家老太太撫著胸口長出一口氣,嗔道:“你舅舅喊你那麼半天,你怎麼不答應?”

“睡著了。”

沈寒御低啞開口,“這麼早來,有事?”

“你外祖母掛念你的身體情況,一大早就拉著我一起來看看你。”

甄以平笑著說,“剛我叫你半天你沒應聲,你外祖母急得跟什麼似的。”

平日沈寒御起得很早,他們還以為沈寒御今日也會如以前一樣。

“我沒事,進來說話吧。”

沈寒御側身讓他們進來,先他們一步,走到沙發邊。

回頭卻見甄以平和老太太並沒有跟過來,他們不敢置信地盯著沈寒御,繼而,目光落在他的腿上,神色震驚。

沈寒御的情緒,還殘留在那場夢境裡,沒能完全出來,一問一答間,只是本能的反應。

他下意識地問:“怎麼不進來?”

“寒御,你,你......”

甄以平露出狂喜之色,“你好了?”

沈寒御怔了兩秒,順著甄以平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腿,陡然明白了什麼,心神頓時如被雷霆擊中,重重一震。

在今日以前,他需要扶著桌椅牆壁等外物,才能極為緩慢地行走。

哪怕只是極小的一段距離,這雙腿的神經也彷彿不堪重負般,沉重不可當,根本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可他方才,是正常走著去開門再走回來的,沒有藉助任何依仗物。

淺淺送來的,竟真的是解藥!!!

“寒御,你感覺怎麼樣?”

甄家老太太終於回過神來,拉著沈寒御的手坐下,一迭聲地問:“腿還重嗎?身上還疼嗎?頭還昏嗎?”

這些都是沈寒御之前的症狀,但現在,沈寒御竟全都感覺不到了。

此刻經老太太提醒,他才發現,自己竟好像回到了久違的曾經,沒有隱隱的疼痛折磨,如墜鉛石般的沉重,彷彿久睡之人的昏沉,種種症狀,竟全都蕩然無存了。

“我,很好。”

沈寒御從未像此刻這般,感覺自己又重新掌控了這具身體。

恍如做夢。

可眼前甄家老太太和甄以平欣喜含笑的模樣,讓他知道,這不是夢。

“甄家祖先有靈,祖先有靈,總算佑寒御平安無事......”

甄家老太太顫巍巍地抹著淚,語無倫次地喃喃。

今天真的這幾個月以來,最高興的一天。

不亞於當初知道沈寒御的身份,和沈寒御相認時。

當初相認是久別重逢,而今日,不亞於一場新生。

“桑小姐說12-24小時毒就會全部消解,還真是半點不差。”

甄以平也有些激動,現在離著24小時,還有兩個鐘頭,解藥竟是已經起作用了。

“保險起見,我看最好還是讓桑小姐再檢查檢查。”

甄家老太太擔心再出什麼意外,“你今天不是正好要去醫院找樂山接受按摩治療?到時先去見見桑小姐,確認下這毒是不是徹底解了,後續還有沒有要注意的。”

沈寒御點了點頭,“好。”

就是老太太不說,他今日,也得去見她。

“順便問問她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或是想要的東西,這謝禮可不能馬虎。”

甄以平笑道,“昨天你外祖母讓人給桑小姐的部分診金,她沒要,我看她對錢好像沒什麼興趣。”

這段時間,甄家上下都籠著慘淡的愁雲,隨著一撥撥大夫來了又離開,甄以平的心已然沉到了谷底,不得不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萬幸桑淺淺帶來了解藥,這愁雲慘霧才能得以散去,甄家怎麼感謝桑淺淺都不為過。

“桑小姐有沒興趣,這該給的診金也一分都不能少。不過桑小姐若有什麼要求,你可以讓她儘管提,甄家定會滿足。”

甄家老太太突然想到什麼,“寒御你不是和桑小姐認識?你問問她什麼時候有空,請她來家裡吃頓飯吧。這次你能好,多虧了她,咱們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老太太此刻對桑淺淺的感謝之情簡直難以言說,所以感謝的方式,也格外大方。

甄家向來不邀請外人來家裡吃飯,便是苗樂山也沒有這種殊榮,桑淺淺,還是第一個。

......

穿上熟悉的白大褂,坐在診室裡,為前來看診的病人把脈問診時。

桑淺淺只覺難以言喻的充實和踏實,毫無疲倦之感。

她已然小半年沒有迴歸工作崗位了,而今,一切都恢復正常,她終於可以安心做大夫了。

一上午的忙碌匆匆過去。

桑淺淺活動了一下疲憊的身體,喝了口水,起身打算回科室辦公室。

門便在此時被推開,身形挺拔峻冷的男人,緩步走了進來。

哪怕只是最簡單的黑衣黑褲,氣場極度沉斂,可一瞥之下,還是讓人無法從他身上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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