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無奈,只好減速併線,正駛出路口。

後面一輛車疾馳著過來,車窗降下。

阮曉霜開著車,側頭衝他嘶聲喊,“明朗,你快下車!”

桑明朗神色冷淡地掃了她一眼,不知她是什麼意思。

阮曉霜已然急得快要哭出來,“這車被我哥做了手腳,你們快下車......”

桑明朗臉色微變,那司機動作飛快地靠邊停車。

車停穩的剎那,兩人幾乎是立刻推門下車,然而還是晚了。

腳剛捱到地面的一瞬間,劇烈爆炸的衝擊波,將他們震出老遠。

桑明朗身子翻滾著墜落山坡,撞到一塊山石,才算停下。

阮曉霜踉蹌著奔下山坡,桑明朗滿臉是血,昏迷不醒。

那名司機下車速度稍慢,受傷更重,竟已當場氣絕身亡。

阮曉霜不敢給阮家的任何人打電話,更不敢給謝時安求助。

謝時安的一舉一動,都在她哥阮承的監控之下。

他偷偷安排車輛,送桑明朗去機場,特意為桑明朗安排了去歐洲的飛機,想要幫著桑明朗離開。

卻不知,他所做的一切,阮承都知道。

阮承壓根就沒打算讓桑明朗活著上飛機。

若非阮曉霜無意中聽見保鏢說漏嘴,匆匆趕來。

怕是車子行駛途中,就會當場爆炸,桑明朗必定不可能活著。

阮曉霜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桑明朗拖上車,開車去了遠離城區的一家醫院。

好在桑明朗身上的傷並不致命,只是往下翻滾時,頭部受到嚴重撞擊。

在病房守了一整夜的阮曉霜,天亮時才趴在椅子上眯了會兒。

模糊間聽到有什麼東西摔落的聲音,慌忙睜眼時,發現桑明朗不知何時已經下床。

他站在桌邊,桌上的水壺被他碰倒,跌落在地,裡頭的熱水都灑了出來。

“沒燙著吧?”

阮曉霜握住他的手,仔細看了看,發現沒燙傷,這才鬆開,“想喝水是嗎?我去打水來。”

她撿起水壺,轉身要出去。

就聽身後,傳來桑明朗低沉的聲音:“這裡是醫院?你是醫生,還是護士?”

阮曉霜的腳步陡然僵住。

她回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桑明朗,“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我為何要知道你是誰?”

桑明朗蹙眉,“我到底怎麼了?”

阮曉霜心裡亂麻似的,他竟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她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原委,唇動了動,“你出了車禍,傷到頭部......”

“你確定是頭,不是眼睛麼?”

他的語氣很是淡定,“我現在,可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阮曉霜的心重重一震,她幾乎是顫抖著伸手,在桑明朗眼前晃了晃。

那雙眼睛分明一如平日,可她的手離著他的眼那麼近,他的目光竟是沒有半分波動。

她半晌沒有動靜,桑明朗有些不耐:“怎麼不說話?我家人呢?麻煩幫我去叫他們進來。”

阮曉霜深深吸了一口氣,扶住他,“你家人暫時沒在。你先躺著,我這就幫你去叫大夫來。”

一番繁瑣檢查。

“他頭部受傷,短暫失憶是正常的,但看他的情況,應是選擇性失憶。”

怕阮曉霜不明白,醫生耐心解釋何為選擇性失憶,“一些患者在受到一些刺激或者腦部受到碰撞後,大腦會主動遺忘一部分自己不願意記得或者極力想要逃避的事情。不過你放心,隨著治療,他的記憶會逐漸恢復。”

阮曉霜呆了許久,“那他的眼睛......”

“撞擊不止傷到頭部,對視神經管也造成了損傷,導致角膜受損嚴重。”

醫生同情地看了阮曉霜一眼,“失明是不可避免的,但也不是沒辦法,可以換角膜,不過需要等。運氣好,等三五個月,運氣不好,等個一兩年的也有。”

這番話,是當著桑明朗說的。

聽見醫生說要等,他笑笑:“那就等著唄。能治好就行。”

他比阮曉霜想象的要鎮定得多,平靜得多。

然而很快,他就沒法保持這般平靜。

他只是短暫性失憶,沒兩天,便想起了些許遺忘的過去。

他想起的,並不是什麼好的記憶,而是他被阮承的人抓住殘忍折磨的畫面。

他頭疼欲裂,眼裡都是戾氣,情緒暴躁至極,摔了阮曉霜為他送的飯,甚至拔了手背上的輸液針。

阮曉霜和護士試圖勸慰他,可是根本沒用。

隔日,他似乎又想起了一些事,暴躁情緒並沒有平息,反而愈發加重。

他想起的是他在阮家暗無天日的密室裡,待過的那些日日夜夜。

他也終於記起了阮曉霜。

聽到她的聲音,他的神色一瞬間變得極冷。

明明他看不見,可他的眼底,卻都是厭惡。

一如當初,他被囚禁在阮家密室,煩躁至極時看她的眼神。

“我和我妹,都被你們阮家害得夠慘。”

他動作粗暴地將她扯到身前,唇角的弧度冷酷,“阮曉霜,想到阮家,我就噁心,連你也不例外。你能不能別再來噁心我,可以嗎?”

他說完,重重推開她,齒縫裡溢位冰冷嫌惡的字眼:“滾。”

阮曉霜被他推得跌倒在地,手掌在地上磨出血跡。

她不敢再進病房,請了護工幫忙照顧桑明朗。

在醫院天台,她坐了整晚,從漆黑冰涼的夜,直到靜謐無聲的黎明。

思緒百轉千回,阮曉霜想起很多事。

幼年時,她是阮家的二小姐,看似身份尊貴,可實則被無數的條條框框束縛。

偶爾跑跑跳跳,開懷大笑,都會被母親責罰。

母親是標準的大家閨秀,會用最嚴苛的禮儀培養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她從很小時起,就不會輕易流露自己的喜怒哀樂,儘可能地按照母親的要求,努力匹配著阮家二小姐這個身份。

在每個場合,安靜地,乖巧地,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從不失禮。

只可惜父親意外去世,阮家在京城的地位,一落千丈。

母親整日以淚洗面,彼時還年少的哥哥,承擔起一切。

她愈發不敢輕易流露自己的情緒,努力地上學,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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